听尸大蜡螟杀人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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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：天涯论坛，楼主：法医朱明川bbs.tianya.cn/m/post_author-16--1.shtml

地球上谁的听觉最好？

为了避免被蝙蝠吃掉，许多蛾子进化出了异常灵敏的听觉，可以探测到蝙蝠发出的超声波。国外研究证明，大蜡螟的听觉是最强的，它的耳朵感知频率高达千赫的声音，灵敏度是人类耳朵的倍。不过在我眼中，法医的听觉更胜一筹，因为法医能够听到死尸的声音。

干法医这一行的人都有很强烈的责任感，因为死者在临死前的那一刻都是不甘的，他看到了凶手却说不出来。或许，在常人眼中，法医是与死尸打交道的职业，显得恐怖神秘，可我并不害怕尸体，相反还带有敬意。为什么呢？因为死尸是不会说谎的，它会告诉你真相，只要你认真“听”。

我的名字叫朱明川，生于广西罗城县，年恢复高考后，我考上了原南宁地区卫生学校，毕业后就分配到了南宁市的马山县贡川卫生院工作。当时，中国刚经历了特殊的历史时期，很多行业的人才都严重短缺。我在卫生院工作了几年后，便被调到了县公安局从事法医工作，结束了马山县长年没有专职法医的空白。

说实话，我以前刚干法医那会儿，的确也害怕过，虽然在卫生院工作那几年也接触过不少死尸了。记得，那是年，我刚开始当法医，在卫生院的的一位老同事就到公安局报案，声称自己的老公被人谋杀了。同事叫张翠萍，是妇科医生，懂得一点儿医学知识，她既然说老公是他杀，那么肯定是有蹊跷的。

张翠屏的丈夫叫王中华，生前在马山县供销社上班，平时爱喝酒，醉后跟人打过几次架，结过仇怨。根据张翠萍的说法，出事的前一天，医院加班，次日才返家。回家后，家中门窗是紧锁的，张翠萍想用钥匙开门进屋，没有打开，门后被一根棍子顶住了。张翠萍在屋外喊了几声，没有人答应，她就找了邻居帮忙撞门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门终于被打开了，没想到却吓坏了张翠萍和邻居。

发生了什么事呢？

张翠萍一看到那场面，当即就觉得一阵恶心，她的邻居还当场呕吐了。原来，屋里死气沉沉的，有一股闷臭味，客厅里正躺着一具死尸。医务工作者见惯了生死，对死尸并没有太大的恐惧，奇怪的是张翠萍的丈夫全身被一种细小的昆虫包裹着，密密麻麻，叫人毛骨悚然。张翠萍第一反应就是救人，可她很快就意识到，王中华已经死了，尸体已经冰冷僵硬了，大罗金仙来了也没用。

此时，任谁都会怀疑死者的死因另有蹊跷，不用管尸体何样，单是那群密密麻麻的昆虫就够吓人了。张翠萍根本赶不走那群昆虫，挥走了这一群，那一群又贴上去，仿佛王中华的尸体上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。张翠萍在挥赶昆虫的间隙，慌忙地观察了丈夫的样子，发现他脖子肿大，如同吞了一颗巨大的鸡蛋，卡在了咽喉处。

当场，邻居告诉张翠萍，前一天傍晚王中华跟人吵过架，一个三轮车司机上门跟他争执车费的事。吵了大约十几分钟，王中华就把门关上了，任三轮车司机怎么拍门都不应了，那根木棍可能就是后来王中华顶上去的，因为三轮车司机拍门拍得非常凶。在这里，我要解释一下，当时马山县还不富裕，很多房子都是瓦房，门都是木质的，很薄，非常的不结实，有些人家为了安全起见，睡觉时会用一根木头顶在门后面。

这样一来，唯一的大门就是紧闭的，外人不可能从屋里出去了，还能把棍子顶上去，而窗户的铁栓也在里面，外人爬出去很难再锁上。也就是说，王中华的屋子是推理小说中的典型密室，若是他杀，凶手怎么从犯罪现场出去呢？当然，张翠萍悲痛交加，并没有想到这一点，她听邻居提到三轮车司机，便认定那司机是杀人凶手。

民警接到报警后，很快就找到了那名三轮车司机，不用多想，司机当场否认杀人，还有不在场证明。经过民警核对，三轮车司机傍晚离开了王中华家，没多久就载了一个乘客到邻县，然后就住在邻县的亲戚家，他不可能在离开王中华家后还有时间再返回来杀人。

那么，王中华是怎么死的呢？

在民警调查案情的时候，我已经把死者运到了卫生院的太平间，准备进行尸检工作。以前，法医这一行荒废了很久，许多技术、设施、法律法规都跟不上，因此县城没有专门的解剖间，有的医院的太平间、殡仪馆做尸检工作，不像影视剧里的法医能有专门的地方供作尸检之用。

做尸检的目的是要确定死因。

死者的尸僵当时已经发展到了全身各关节，尸斑呈暗红色，分布于颈项、躯干及四肢的侧面，用手指按压上去会稍微褪色，这说明死者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12小时，否则按尸斑是不会褪色的。再看尸表，死者头颅没有外伤、胸、腹部无异常，只有脖颈部肿大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死者的喉咙里爬出来一样。

张翠萍曾是我的同事，因为这层关系，她请求我连夜做尸检，尽快查明死因，还他丈夫王中华一个公道。其实，不用张翠萍多说，我也会尽快做尸检，因为这工作不能看谁亲谁疏来定快慢，否则有失公允。在这里，我又要插句嘴，有些案子是不能让一个法医来做尸检的，有时候必须要有两个人在场，不然日后那些证据在法庭上是要出问题的，可那时候法医根本不够，所以也只能如此了，一切都凭法医的良心。

我那晚做尸检，偏偏碰上了停电，我头一回有点害怕，手电又没准备，打火机也没有，太平间里静悄悄的，卫生院的科室离我这边还很远，白天原本就少有人过来，晚上更不可能会有人溜达到这一带了。就在那时候，我听到解剖台上有人打了个嗝，这个嗝很清晰，我听得真真切切，可能打嗝的人怕我没听见，还接着打了一个更响的嗝。

我心说，搞什么名堂，解剖台上躺着的不是死尸吗，王中华肯定已经失去了气息，不可能再打嗝了。即使是那样，我还是害怕了，以前刚到卫生院工作，老医师们常讲一些太平间死尸还魂的恐怖故事吓唬我们，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真的碰上了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。我僵在解剖台边上，怎么都走不动，想要喊救命嘛，又觉得太丢人，做法医的怎么能害怕呢？

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工作？

很快地，我镇定了下来，走到外面跟人借灯具，继续做尸检。所幸，等我回来的时候，电力就恢复了，一切都正常了，唯独尸体还在打嗝。我仔细一看，死者的颈部像青蛙在打鸣一样，打嗝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。不用多想，王中华的死因肯定和那肿大的颈部有关，只是我一开始想不出来，这颈部是怎么变肿大的，就算是扼死也不至于肿成那个样子。

在尸检中，死者的胃、胃内容物、肝、肾器官内均未检测出毒物，但肺、心包膜有针尖状出血点，肺切面呈暗红色，含血量大。而死者的口唇、指、趾甲青紫，双眼脸球结合膜有出血点，喉头自会厌软骨的前上方起达声门以下高度水肿，水肿部位呈灰白色不透明状，水肿部附近无红肿现象，因喉痛水肿已致声门裂闭塞。

根据尸检所见，尸体上无机械性损伤与中毒的征象，但有明显的窒息征象，如双眼脸球结合膜有出血点，口唇、指、趾甲青紫，内脏器官淤血等，这些现象都可考虑为窒息致死。

那么，死者是如何窒息的呢？

从上面的描述可知，死者喉头部高度水肿，且水肿导致声门裂闭塞，这引起了上呼吸道梗阻，致急性呼吸、循环功能衰竭。也因为如此，尸体内部的一些气体从尸体嘴部窜了出来，在喉头水肿时产生了打嗝的效应，并非是发生了什么怪事。

喉头水肿可由多方面引起，感染因素有：化脓性咽喉炎、喉结核、喉部脓肿等；非感染因素有：血管神经性水肿、药物过敏、喉部外伤、异物刺激等。从尸表上看，王中华没有外伤，因此不是被人伤害后喉头水肿的，在经过化验后，也排除了他是受感染而喉头水肿的可能。

王中华为何会喉头水肿呢？

那时候，我想起了张翠萍提到的昆虫，于是将采集的昆虫样品检验了一遍，发现那是广西常有的一种常见害虫，学名叫大蜡螟，成虫约20毫米长，会取食蜂巢的蜡质，破坏蜂巢结构，并在蜂巢内产卵。大蜡螟为了绕开蝙蝠，躲避超声波，其听觉比蝙蝠要敏锐许多。大蜡螟这种昆虫当时在马山县贡川卫生院外的垃圾场很多，大部分是依附在医疗垃圾上。

我心想，王中华的家说是密室，但肯定有小缝隙能让大蜡螟进入，问题是大蜡螟虽对蜜蜂有害，且数量惊人，可不至于能杀人。在进一步的尸检中，我发现了王中华右臂有两个注射的针眼，其附近无红肿现象。之后，我就让民警问了张翠萍，王中华是不是最近去过卫生院看病。一问才知道，王中华前一天确实去过卫生院看病，他那天感冒，医生检查后见他扁桃体肿大，就采取了青霉素肌注治疗。医生按常规给王中华做了“皮试”，之后肌注了80万单位的青霉素钾盐。

我了解了这情况，便知道王中华的死因就跟医生打的针有关。

根据民警拿到的资料显示，王中华的家属内有“青霉素过敏史”，而青霉素引起的过敏性休克一般在用药后的数秒至几分钟内发生，但少数人可在用药后半小时，甚至连续用药的过程中才会出现过敏性休克，其征兆为胸闷、心悸、呼吸困难、出冷汗、血压下降、昏迷等。王中华是傍晚前注射的青霉素，因此可以青霉素过敏致使喉头水肿，依据有：1.有用药物（青霉素）史，2.有家族史，3.检验所见喉部主要以水肿为主，无炎症现象，4.无其他异常所见。

最后，我得出王中华是因青霉素过敏致死。

法医只管鉴定，不过断案，因此我的工作到了这里就算完了，跟小说、影视剧不同，法医管不到其他刑侦工作。为了完整地呈现案情，我就继续讲述民警后来的刑侦工作吧。在得到了尸检报告后，民警调查了给王中华打针的医生，后发现那名医生与王中华有过摩擦，其妻在县城供销社上班，有传闻其妻跟王中华关系暧昧。而该医生以王中华扁桃体发炎为由开了青霉素，但尸检中并没有发现扁桃体有发炎的症状。在讯问过程中，该医生无法自圆其说，最后承认自己了解死者的家属有青霉素过敏史，他是故意对死者用青霉素的。

我了解到后来的案情，心中不禁地想，人之所以会犯罪，往往是过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