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星
未曾开言我先笑场,笑场完了听我诉一诉衷肠。
一、
“我觉得自己化成了一滩水,或者变成了一团海绵。我靠在哪儿,就和哪儿融为一体。我靠在墙上,自己就变成了墙。我站在地上,自己就变成了地。我往天上轻轻一跳,就跳进了宇宙。
“可是这个宇宙真大啊。我很快就在宇宙中迷了路。
“我去过一万颗星星。有的星星上堆满了金山玉石,有的星星上全都是奶油和美酒,还有的星星上到处都是奇珍异草。我在这些地方流连忘返,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。
“这个世界这样好,好到不真实。可是真实的世界在哪儿呢?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。
“然后我又来到了一个新的星球。这个星球上什么都没有,没有山、没有水、没有风,只有一片茫茫荒野。然后我看到地上好像刻着什么图案。
“于是我飞的近了点儿,才终于看清了。
“那是我当时喜欢的女生的名字。
“我想,就是这里了,这里一定是真实的世界。
“于是我轻飘飘的着了地。
“我醒过来了。”
我抬起头,看到了说话的人。他貌不惊人,一头圆寸、不染不烫,戴一副圆形的黑框眼镜,看起来有几分像那个说脱口秀的滞销书作家李诞。
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少年A。
我低下头喝了口酒,这人可真有意思,我想。
二、
NANA第一次见到R君的时候在和同事掰一颗桃。领导领着新入职的R君去见同事,走到NANA这里,R君说,哪个是NANA呀,有核的还是没核的呀?
“我当时觉得这个人特别有意思。”NANA笑着说,然后含情脉脉地看了旁边的R君一眼。
啊别人家的初见。
我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,偷偷瞥了眼旁边那位曾经路过一万颗星星的少年A。
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?”我戳了戳少年A。
“难道不是刚才?世贸工三南门门口?你穿着蓝色背带裤,戴着红色画家帽,像个马里奥。”少年A转过来,看着我的眼睛。
“当然不是,”我笑笑。
“是一个月前,在灯笼,小蒋的生日会上。你说了个有趣的故事。”
少年A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,他眨眨眼睛,“灯笼…?我说什么了?”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,“这不重要,”他笑嘻嘻地,“为了庆祝我们有缘再会,来喝一杯吧。”
他仰头把杯中酒悉数吞下,喉结一动一动的。
我真是喜欢他这种满不在乎又嬉皮笑脸的轻薄样子。
酒局上总会有几个默契的时刻。大家进入了微醺的状态,说也说累了,思绪开始放飞,就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,各自想着心事。
我此时没有什么心事,只是刚好想起我的家豪。它是一只黄白毛的猫儿,年前刚做了公公,从此好吃懒做,日夜养膘,如今已是个十斤重的大毛球。我寻思着该带他去打疫苗了,不知找哪位朋友蹭个车好。我这样胡思乱想着,随手点了根烟。
少年A这时凑了过来,“你居然抽烟的。”
我看着他,吐了一口烟圈。“怎么?看着不像吗?”
“是不太像,你看起来像那种循规蹈矩的乖小孩。”
“是吗?那怎样才像不乖的小孩儿呢?”
“嗯…”少年A从我手上把烟抢走,自顾自地抽了一口,然后塞回到我手上,“我这样儿的吧。”
夜色已深,街边忽然响起刺耳的马达声,几辆超跑接连驶过,绝尘而去。
“北京乳头。”少年A指了指远处。
“哈?”
“就是那群玩儿超跑的,英文不是RT嘛,总是在这个点儿上街遛车,后来大家就管他们叫北京乳头了。”
“你呢?你玩儿车吗?”
“不啊,我穷啊,”他摇头笑笑,然后凑到我耳边,“可是我以前玩儿机车。”
“为什么是以前?”
“因为后来有一次出车祸了。车和我都飞出去了,车报废、我骨折,万幸拣回一条命,之后就再也不玩儿了。”
“但我还是很喜欢做这些事,极限运动、机车、健身…我想知道自己掌控巨大能量的极限在哪里。”
少年A看着我,他的眼睛亮晶晶的,带着点儿骄傲的神气。
真是个飞扬跋扈的少年。
三、
“突如其来的热情通常不会长久。”
“一切事情还不都是突如其来的热情。”
四、
这次酒局之后,我和少年A便算是认识了。我一直惦记着蹭车带猫去打疫苗的事儿,于是便厚着脸皮向有车的少年A提出了需求。没想到他欣然应允。
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,他见到了我的猫儿家豪。
家豪来我家之前是只流浪猫,估计受过不少苦,素来怕生,没想到对少年A却不见外,第一次见面就奔着少年A怀里去了——不仅一见面就对陌生男子投怀送抱,还在人家怀里踩来踩去,喵喵直叫。
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我痛心疾首。
“失礼失礼是我的猫太没节操了。”
“没事没事谁让我太帅呢。一切女性生物都很喜欢我。”
“……它是个男猫。”
“哦。”
那天家豪异常地乖顺,仿佛一个大家闺秀,成功地使少年A对猫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“我也想养只猫,”回家的路上,他忽然说。
“我听说养猫的男生都是gay。”
我又把天儿聊死了。
少年A最初向我咨询养猫事宜的时候,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,没想到哥们两个礼拜之后就从闲鱼上淘了一只猫。
猫是只美短和土猫的串儿,只有脸和背面是美短,翻过来就变成了花狸猫,一猫两用。
“你的猫,肉垫是什么颜色?”
“有粉有黑,怎么了?”
“美短的肉垫应该是黑的。”
“是黑的。不过美短加白就不同了。看基因加的好不好!”
好好好。不过美短加白是什么鬼。你简直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。
但少年A才懒得理我。他养得很认真,每天兢兢业业地给猫喂食、铲屎、拍照、录小视频。直到有一天跟我们说猫摔断了腿。
“你们都不要来家里看看它吗?”少年A可怜巴巴地问。
于是我和R君就被骗到了他家里,帮他给断了腿的猫儿缠绷带。
那场面太惨烈了。
三个成年男女,摁住一只三个月大的小奶猫,试图往猫腿上缠绷带,失败了四五次。猫叫得响彻云天,我们缠一下,它要叫三声,还拼了命的挣扎,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,吓得我和R君直抹汗,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亏心事。
好不容易给猫胡乱包扎好了,R君吓得赶紧告辞,留下我和少年A大眼瞪小眼。
“你也要走吗?”少年A和猫坐在地上,抬头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我,搞得我点头也不是、摇头也不是。
“留下来陪陪猫吧,”少年A的语气软下来,好像在替猫撒娇一样,“你看它多可怜的。”
于是我和少年A尬摸了二十分钟猫,下了二十分钟五子棋,玩了十分钟比赛弹棋子,尬聊了半小时天儿,连换了三十个电视台,然后终于尴尬地沉默了。
“要不……我们看电影吧?”少年A打破了沉默。
我们挑了一部叫怦然心动的片子。
小女孩明恋小男孩,掏心掏肺,大胆追求,逗他开心。可是小男孩只觉得小女孩丑陋奇怪惹人生厌,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,但愿此生永无交集。女孩子一腔真心喂了狗。
我看得很生气,又难过,还有一股没有来由的羞耻和尴尬。但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。
我只觉得坐立难安,心也跳得越来越快,就好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一样。
“别看了!”我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。
少年A诧异地看了我一眼。
“我们还是打游戏吧。”
五、
“天下可爱共一石,紫霞独占八斗,我得一斗,天下共分一斗。”
“你的脸皮怎么比城墙还厚。”
“难道我不可爱吗!”
“没觉得。”
“你撒谎!撒谎鼻子会变长的!”
“那我就不用去整鼻子了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我和少年A正在去酒吧的路上。
说来也奇怪,我和少年A相见,很少有清醒的时候,几乎永远是在一个个酒局上。有的酒局都是需要应酬的陌生人,有的酒局只有三两好友,还有的酒局,只有我们两个人。
有句话是这样说的,人生三大乐事,兜里有钱,杯里有酒,身边有你。我没有什么钱,可是喝酒的时候总有少年A在身边,便也很开心。
“我们去夜店吧,”少年A总是这样说,“我们可以去蹦迪。”
但我们从来没有一起去过夜店,大抵有些话说来只是为了让人忘记的。后来在我蹦迪的时候,偶尔会忍不住想,少年A蹦迪是什么样子的?是原地托马斯全旋头手倒立?还是前后摇摆点头戳手指?还是DJ附体假装尬碟?真是难以想象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少年A凑过来,我又一次在酒局里无意识地发呆。
“没……”我摇摇头。
“你不会觉得很烦吗?”他跟我咬耳朵,“他们好吵。”
我想说怎么会呢?但我转过头,对上少年A的眼睛,却什么也说不出口,只能继续抽烟喝酒、尬聊尬笑。
酒局上的人开始玩起来真心话大冒险,话题无非都是围绕着下三路转,打野炮、车震、奇怪的性经历、和某个异性舌吻……我不喜欢这些话题,只好一直喝酒,直到我的头变得昏昏沉沉的、思维却愈发清晰。
“我好困啊……”少年A靠过来。
我懒得动,任由他靠着,又有点儿借酒任性的意思。
我强撑着回头看他,现在我们离得很近了,我已经可以数得清少年A的睫毛了。谢天谢地,这次他没有拆穿我贴了双眼皮胶的事实。但他转开了头。
他转开了头,我们的手却还在椅子上挨着。我在心里叹了口气,算了吧,散了吧。
每天每天,夜夜笙歌,日子就像一个个泡在酒里的幻梦。又有什么意思呢?
于是我们散了局,三三两两地走在凌晨的马路上。
少年A在红灯亮之前就飞快地穿过了马路。
我和他隔着一个红灯、半条马路、还有零星驶过的车辆。
我看见他坐在一个路桩上,前后摇晃着,但我看不清他的眼睛,他离我太远了。
我闯了红灯,向他跑去。
六、
我向他跑去,但少年A行色匆匆,一心只想赶路。
我跑到他面前,少年A看着我,困惑地说,你怎么过来了?你应该往那个方向去的呀。
我这才想起来,原来我们不顺路的。
那么少年,我们就此别过吧。我转身就走,像个真正的女侠一样。
我三步一回头,五步一招手,然后继续向前走。
七、
他路过了一万颗星辰,这其中有一颗很美的星星,但却没有刻着他想要的名字。
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少年A时他说的那个故事。
原来结局是这样的。
*本故事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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