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福
你好,不幸的陌生人
祝福你好,不幸的陌生人。
很抱歉我是一名聋哑人,我听不到你的故事。虽是如此,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你的不幸,因为悲伤是有味道的。无论怎样,我希望你能重新振作并保持微笑,当一切俗事被岁月的巨轮碾过、化为灰烬之时,那些不幸与悲伤,都将成为春暖花开之日,耳畔的一曲悠扬。
首都,十二月,寒风瑟瑟。
“为什么?为什么!到底是为什么!”
一个满身酒气的年轻人,背着一个双肩背包,踉踉跄跄地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。他一边艰难地挪动着脚步,一边嚷嚷着那三个字:“为什么”,仿佛魂已脱壳。
可是,无论他怎么喊,也不会有人听得到,每一辆从他身边疾驰而过的车子,都要用大灯晃上几下,用喇叭吼上几下。甚至遇到白天遭了烦心事的司机,行到他身边还要摇下车窗问候他几句:“傻逼!想死去找个没人的地方!”年轻人不曾还嘴。
不知受了多少谩骂与诅咒,年轻人才终于穿过车流。站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,他看见从对面咖啡厅里走出一对情侣:男孩子一手为他心上人提着小挎包,另一只手将女孩子搂在怀里。女孩子的手上抱着一捧鲜艳的玫瑰,在暖暖的路灯灯光地照射下,那捧玫瑰竟闪出耀眼的光束。没错,它太新鲜了,甚至于上面还挂着些早上花店老板喷洒的水珠。年轻人的一双眼睛藏在晕黄的光辉之外,远远地、直直地看着这对情侣,目送他们相互依偎着一步步远去。年轻人清楚地看到,那对情侣,走到最后一个街角,终于,吻在了一起……“为什么?”他自言自语到。
年轻人没作停留继续向前走,他也不知道他要去往什么地方,他只是不想停下来。在那个咖啡厅的门前,从咖啡厅的玻璃上,他发现一个矮矮的、丑陋不堪的人正在望他,就像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一样。“连你也要嘲笑我吗?”年轻人说,他脱下了双肩背包,一只手胡乱提着,也不去管背包的面子是否着了地。“看看你的样子!你干瘪的就像一张用过的卫生纸!你还很年轻吧?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吧?你的头发却如同冬天的稻地!”年轻人似乎被自己的话逗笑了,他放肆地大笑着,然后接着说:“好兄弟,你该吃钙片了,你的个头恐怕连参加小学篮球队也不够资格呢!”年轻人发现玻璃上的“那位”也在对自己指指点点、大吼大叫,他笑了说:“是我说中了你的痛处吗?你还记得你有多久没换过内裤了吗?你的外套还是香港回归时的款式哩!”年轻人跺了跺脚,“你的裤子也跟着你受罪!瞧,由于你的短腿,你的裤脚已经被你踩烂啦!我特别敢肯定一点,如果你现在把鞋子脱下来,恐怕整间屋子的人都会被你熏死的!”年轻人再次放肆地大笑起来。玻璃上的那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“喂!”玻璃门被谁推开了,从里面勉强挤出半个身子,看样子是咖啡店的服务生,显然这名服务生一定已经注意这个疯子一样的年轻人好久了。“您好,请问你要找人还是用餐?我能帮到你什么?”服务生尽量克制着自己,他咬着牙、蹙着眉扮着最狰狞的表情却说出最温柔的话来。
年轻人怔住了,他呆滞地看了一眼服务生,又转过头去看玻璃上那个人:稀疏的已经透亮的头顶,眉、眼、鼻、嘴一股脑地挤在瓢似的脸上,“这……这不是……这不是木木吗?”年轻人好像看到了怪物一样,两只手猛地扶住自己的头,不断向后退。忽然他又想起点什么,发了疯一样翻弄着早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双肩背包。里面的东西被他一样一样地挑拣到地上,大多是一些写满了字、画满了表格的纸,最终他找到了那个东西——身份证,身份证上清楚地写着:韩木木。“我就是木木,我就是那个矮矮的、丑陋不堪的人!为什么?为什么!”木木紧抓着自己的身份证,他不敢再去看那块干净的能当镜子的玻璃,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。
“还能去哪呢?”木木像一个游魂,游荡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。在他身边是一眼难望到顶的大厦,多么的金碧辉煌啊!夜晚的灯像在炫耀什么一样,把这座城市打扮的熠熠生辉,远空的河汉倒显得有些多余了。木木低着头,一直向前走,他不敢看路,因为路上行人仿佛也带了光,而且太过刺眼。木木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下,他发现了另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:如果说这是一座光之城,那么自己就是这座城市的死角,更确切地说,自己的脚下永远都是黑暗,即便他现在正走在最璀璨的街上。
“喂!看路啊哥们儿!”木木撞了人,“干什么呢你!”他没有道歉,也不敢与人直视。被撞的人咆哮几句,或者推搡几下,木木都没有一丁点的反应,木木觉得这些都是他应得的。
“啪”可是这次木木撞的不是人,他撞碎了一个什么玻璃制品。
“啊!”小女孩的哭叫声迅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。
“你嘛呢!嘛呢!”紧接着木木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杵到自己的前胸,他摇曳着重重跌进了旁边的垃圾桶中,周围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。
木木感觉到脸上沾了些奇怪的东西,那些东西的味道难闻极了,可木木仿佛丧失了嗅觉,因为他并没有任何厌恶的表情。他挣扎着起身,怯懦地抬起头来看。原来他撞碎的是一盏水晶灯,那盏水晶灯是极其精致的,因为即使它已经“粉身碎骨”,却依然光彩夺目。或许这座水晶灯,是眼前这个小女孩的生日礼物吧!她多大了呢?上几年级?会不会穿上公主裙,在舞台上跳优雅的舞蹈呢?这些问题木木都没有答案。木木望着眼里噙着泪的小女孩,心里很是内疚,可是酝酿了半天他只说:“我……不是……我也……不不想……这样……”
“那你想怎样!”挡在小女孩面前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刚才杵了木木一拳的人,看岁数应该是小女孩的爸爸,他足足高出木木一个头。
“……”木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,他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小女孩。
“混蛋!我真是出门儿没看黄历,怎么沾上你这么个该死的!”小女孩的爸爸愤怒到极点,他站在离木木一步远的地方,不停地抬手作势要暴揍木木一顿,可能是木木身上实在不成样子,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、可以下手的地方,小女孩的爸爸才迟迟没有下手。
“这一定是你最喜欢的礼物吧,对…对不起。”木木正对着小女孩深深的鞠了一躬,然后艰难的挪动着脚步继续向前走。路过小女孩身边的时候,小女孩的爸爸就像防一条流浪狗一样拦在小女孩的面前。待木木离小女孩有三五步远的时候,她的爸爸蓄足了力在木木的后胸口追了一脚。这一脚结实,木木扑通一声栽进了街边的绿化丛中。木木的脸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,他想:“一定是被刮伤了吧”。木木想要呼喊,想找一个好心人扶他一把,可是他直感觉胸口上坐了口缸,连呼吸都要依靠顽强的意志才能勉强完成。
身后,木木听到小女孩的爸爸正在歇斯底里地嘶吼着,他谩骂、诅咒、啐了几口唾液,而且他还接连听到劈里啪啦的声音。想必小女孩的爸爸看着被木木撞碎的水晶灯,一定气坏了。
许久之后,木木才终于能换个姿势,他感觉身上的酒气也消了七八分去。张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:“凭什么!”木木抬起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和脸上那些脏东西,咬出几个字来:“我绝不是什么该死的!”木木起身,这才想起原本身上背着的双肩背包已不知被丢在哪里,他只好又往回走。
这一次他仍然低着头,可是他的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前方。两边依然是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,路上的行人依旧焕发着光彩,一排排汽车汇成无数条巨龙,不停的在霓虹丛中穿梭。木木望着这熟悉的一切,眼里平添进一抹幽暗。他扎扎实实地向前迈步,恨不得每一步都能在厚硬的砖泥路上踩下一个脚印来。
当他路过刚才撞碎水晶灯的地方,他特意仔细看了地面:连一个碎玻璃片也找不到了。“环卫工人的效率可真是高啊!”他在心里默念着,“可这又不是你们撞的,你们么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!”想到这儿,他的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来。“是谁干的!”木木毫无征兆地吼了一嗓子,惊得周围的行人都远远的避开了他。木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,他的力量在不断地凝聚着,身体里的血液也在不停地汹涌着。他恶狠狠地盯着那些行人,“我就是要扎死你们这些该死的!是谁破坏了这一切!你们这些该死的!”木木的眼里仿佛藏了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子,行人都惊恐地躲避着他。大家的反应反而使木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,他愉悦起来,他兴奋起来,他甚至自豪起来!于是他鼓起全身的力量,飞起一脚踹翻了刚刚自己栽过的那个垃圾桶,里面那些脏东西散落的到处都是。“哈哈哈哈!”木木放肆地笑了起来,周围的行人没人敢上前来,甚至连多余的声音都不太敢发出。
木木满意极了,他一边大声地唱着《好汉歌》,一边像个将军一样雄赳赳、气昂昂地往回走。他走到那个“干净的能当镜子的玻璃”前,他又看到镜子里那的那个人。“身体结实的要命!你一定是个练家子!”木木对镜子里那个人竖起了大拇指,“哥们儿,衣服有点不太像样,你一定又去行侠仗义了吧!”木木说完得意地笑了起来。
“嘿,你怎么又回来了!”咖啡厅的玻璃门又被谁给推开了,木木看到,还是刚才那个服务生。木木并不说话,微笑着盯着他看。“看什么你看,该死的!”服务生这一次对木木并没有温柔以待。
“呸!”木木轻轻啐了一口,转身溜到旁边的绿化丛中,废了好大的劲儿从那丛子的围边上硬掰下块砖头来。那服务生一看木木这般表现,转头跑进屋了。
木木手里拿着那块砖头,静静地站在咖啡店的门口,他没有勇气直接“杀”进去,他这样告诉自己:“这家店的老板跟我无冤无仇,我不能无端地破坏他的店门,我就在这里等候。我要等那个‘该死的’下班,然后一砖头结果了他!”木木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咖啡店的门口,他像一个古老卫士,与之不同的是,卫士手里拿的是刀枪之类的冷兵器,他手里拿的却是一块砖头。
时间静静地流淌,冷月如约。身上焕发着光彩的人们不断地从咖啡店里进进出出,无一例外的是,当他们看到木木的时候都被木木吓了一大跳,然后避而远之。木木就这样等啊,他从来都没想过,原来等待是这样有意义的一件事情!而且让人无比的亢奋!门又开了,木木看到从里面出来一位漂亮的小姐,踩着一双高跟鞋,她下楼梯的样子是那样的优雅,就像是舞台上的一只白天鹅。木木刻意挺了挺胸膛,让自己的眼神也更加犀利了一点。那位小姐看到木木的时候同样受了一惊,不过她只是受了一惊,再无其他了。木木狠盯着那位小姐,那位小姐没有像其他人一样——避而远之。反而,她竟露出了一抹微笑!
“好呀!连你也敢嘲笑我吗?!是你招惹我的!”木木掂了掂手里的砖头,跟上了那位小姐。“要找个没人的地方,让你知道嘲笑我的下场!”
木木跟随那位小姐步行了很远,直走到最后一个街角。街角处,那位小姐再次转过身来,冲着木木微笑了一下。“这算是嘲笑吗?嘲笑我没有勇气教训你?嘲笑我连个女人都不如!一会儿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!”木木的眼里墨色更浓,血液奔涌的速度更快!木木忽然又想起,刚才有一对情侣在这里接吻,想起他们暧昧的样子他心生温暖。可等他回过神,捕捉到走在他前面不远处的,那位漂亮小姐时,他狠狠地咬着牙齿又跟了上去。
当那位小姐“带领”木木走过人行道,穿过繁华富丽的一条又一条街,最终来到一个公园的时候,木木觉得他应该结束这场漫长的“旅行”了。木木再次掂了掂手里的砖头,他抬头看到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到头顶。其实月亮一直都在他的头顶,只不过被刚才高耸的楼厦所遮挡。他对自己说:“他们都该死!”
那位小姐停住了,月光之下,她的身姿是那么美好,冬天厚实的棉衣丝毫没有让她显得臃肿。她还是微笑着,她的两条胳膊交叉着放在身前,她在等木木。木木反而停住了,他的双腿好像被什么东西绑在了地上。“妈的!”木木暗骂一声,用尽平生力气才勉强向前迈出了一步。可是他前脚刚落地,手里的砖头却不知为什么掉到了地上,并发出“砰”的一声。那声音在偌大的公园里显得太单薄了,但仍然震的木木浑身一颤。“嗯?”他迟疑了一下,“哼!对付这样一个弱女子,我本就用不到这块又蠢又重的东西!”木木的嘴重又紧咬,缓缓地向那位小姐走过去。
那位小姐并没有看到从木木手里掉落的砖头,她就像望舒姐姐一样,拥抱着月亮,沐浴着仿佛被露珠沾湿的月光,静立在原地等待着一个流浪汉一样的木木向着她“爬”行。
“你是在嘲笑我吗!”木木终于“爬”到了终点,用“爬”这个字眼儿来形容木木,丝毫不过分:他猫着腰,两条短腿微微颤抖,接近那位小姐的速度简直比乌龟还要慢!“你胆敢做这样危险的事!你知不知道我就在刚刚,一头撞碎了一座像宫殿一样大,比宫殿还要美的水晶灯!”
那位小姐仍然不说话,始终保持着微笑。
“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!这里没有人来!这里也没有摄像头,我现在可以为所欲为!”木木咧着嘴,就像一匹恶狼在冲着猎物龇牙一样。而那位小姐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木木的警告与恐吓。木木被那位小姐超乎寻常的镇定惊到了,他不由得倒退了几步,“你这个该死的!你要激怒我?你已经激怒我了!你觉得我是一个失败者!你认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!是吗!”木木再次怒吼起来,熊熊的怒火在他的胸膛里放肆地燃烧起来,他皮肤上每一个汗毛孔都充分地张开,吞吐着汗液。在冷峻的空气中,他隐隐发亮的头顶竟升腾起一股轻烟。
而那位小姐,微笑如初。
木木开始怀疑,她是一座雕像!“呵,我终究还是一个失败的人!”木木的眼睛开始褪色,他接着说:“你嘲笑我吧,你笑出声吧!我是个没能耐的人!就在今天我的工作丢了,我的老婆也因此离我而去,就连我最爱的女儿也嫌弃我!”木木说到这儿,声音哽咽了起来。“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,呵,对,是所有!我现在一无所有了!没有温馨的恋人,没有幸福的家庭,没有可爱的小女儿,更没有一个暖暖和和的房子。”
木木身子一软,瘫倒在地上,幽幽的月光在木木脸上画出两道泪痕。
“啊!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?我省吃俭用,几年都不舍得买一套衣服。在公司勤勤恳恳,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由我一个人来完成!我早出晚归,过着机器人一样的生活!我甚至没有陪我的女儿过过一次生日!我甚至不知道她上几年级了,她在哪个舞蹈班学跳舞!”木木越说声音愈加颤抖,“你坐过凌晨3点的公交车吗?”他指着自己的头,恨恨地说:“我坐过!而且我每天都坐!你再睁大你的眼睛看,我还剩下几根头发!我的生活、我的生命难道就该是这副模样吗!为什么?这公平吗?!”木木狠狠地撕扯着公园地上的小草,他嘶吼!他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!他把所有的力量都释放出来!
寒风依旧,这是首都十二月的风,这风里裹着木木有些嘶哑的声音,掠过那位小姐的耳边,被揉碎了。那位小姐等木木的嘴停下来,等木木歇斯底里地哭了好一阵后,才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张纸和一个卡片,她拿着笔在那张纸上迅速地写着些什么。很快,她先把那张卡片交到木木的手里。木木接过卡片,他看到那是一张身份证——姓名:韩木木。然后那位小姐又交给木木一张纸,那上面是她刚刚留下的字。木木接过,借着皎洁的月光,他看到那上面写道:你好,不幸的陌生人。很抱歉我是一名聋哑人,我听不到你的故事。虽是如此,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你的不幸,因为悲伤是有味道的。无论怎样,我希望你能重新振作并保持微笑,当一切俗事被岁月的巨轮碾过、化为灰烬之时,那些不幸与悲伤,都将成为春暖花开之日,耳畔的一曲悠扬。
——/1/17
END
点击上方"蓝字"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ydihd.com/zcmbyf/12996.html
- 上一篇文章: 金华诡异录兰溪门有家包子铺,每天能卖出上
- 下一篇文章: 匠心middot筑梦襄阳可视可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