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号档案

各位好,我是盖爷。

随着惊人院规模不断扩大,我院收容病人的数量日渐饱和,为更好开展研究工作,特遴选出“惊人特派员”,负责调查全球范围内的非正常事件。

作为退役刑警,我被要求负责「惊日无间」项目,协助我的后辈——新来的警员实习生左乘易,进行案件调查。

终于找到了小说持有者,可离真相越近,左乘易便越觉得惶恐。

第五案——侧写师。

“这本小说里写的东西都成真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可它的结局是你死了,日期······就在今天。”

“为了让它更有说服力,我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
生命是奇迹,而死亡微不足道。

你了解海鸥吗?

海鸥社会最残酷的真相,是同类相残。那些海面上嬉戏捕食的海鸥被称为“漫行者”,高空中睥睨的是“猎杀者”,它们选择以尖喙撕啄取乐,直至“漫行者”奄奄一息,残尸随海浪卷上岸边。

除此之外,海鸥中还有最后一类群体——“对立者”。当“漫行者”遭到攻击时,向“对立者”求助,是唯一的活路。

海鸥生无傲气,更无傲骨,最终目的也只有一个——不被任何人阻碍地活下去。

“海鸥的求生欲远高于自然界大部分动物,为了取悦‘对立者’,它们甚至会啄掉自己的翅膀。”看似温和的男人推了推眼镜,“二位也喜欢这本书?”

“关于‘漫行者’的这部分很有意思。”左乘易接过书,佯装随意地翻了翻。

海鸥,第四位死者,还有一个人即将被杀······这些想法不断盘旋于他的脑海。

他暗中咬牙,想直接翻到最后一章,被男人伸手拦住了。

“提前知道结局就没意思了,不是吗?”

“你也不知道结局吧?”卷毛借口去厕所提前把单买了,站在左乘易身后说着,“怕我们发现是残本,不好抬价?”

男人脸涨成紫茄子,手指神经质地抠着衣袖:“不是,这本书很奇特,他虽然是从上帝视角写的,但关键信息都刻意隐藏了,我读过很多遍也没猜出结局。”

“您认识这本书的作者吗?”左乘易直击重点。

“这,不认识。”男人往嘴里送担担面的手尴尬停住了,“听说是海鸥写的,你们应该知道吧?就是推理小众圈子很火的那个解谜账号,这年头啥人都能出书了······”

“这个账号还组织过几次线下聚会呢,好像在双马桥那边。”男人再次推了推眼镜,辣得直吸气,“不过他们的审核很严,估计人数也不多。”

“你没发现这本书里的内容······和最近的杀人案联系很密切吗?”

何止是密切,简直是在照搬。

“我很少看新闻的。”男人语气流露出一丝傲慢,“那都是资本主义的洗脑手段,就像‘老大哥在看着你’一样。”

“是是。”卷毛一副受到羞辱的模样,没想到查个案还要被迫降智,“那这本书您多少钱肯卖?”

在扯了十分钟文化素养与哲学后,二人又被迫听了半小时纯文学不死······左乘易还能维持着表面的礼貌,卷毛干脆打起瞌睡,脑袋几次差点磕在桌子上。

男人含含糊糊了一会,实在编不出什么高深词儿了,只能扭捏着开价。卷毛瞬间清醒,眼睛瞪如铜铃,当场开始发挥自己的绝活儿——砍价。

要一万八,最后六百二十五块成交。男人嘟嘟囔囔,像是要卖命根子,收到转账后却跑得比被狗撵了还快。

“行啊,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能力?”左乘易也被最初的要价惊了一下,卷毛砍价的时候,他差点以为俩人要打起来,没想到付完款还能握手言和,硬是把表面客套维持到底儿了。

“无师自通,我这亲和力那是一般人学得来的吗?”卷毛把书扔给左乘易,“看看后面写什么了,咱直接从这儿出发去抓人。”

“哪有那么简单。”左乘易哭笑不得,“我说你是凶手,就凭着一本书,你会认罪吗?”

“那可不一定。”卷毛挑眉,熟练地把最后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,“拿着这里的信息,我们就能从张献那儿挖出更多信息。”

“别忘了,我们已经被开除了。”

“别怕,我有办法。”卷毛露出齐垛垛的牙齿,在阳光下白得晃眼。

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左乘易心头,正常来说,卷毛每次这么笑,就说明有人要遭殃了。

花生米没扔中,掉在地上,从一头黑暗滚到另一头黑暗,像穿梭在莫比乌斯隧道里的列车。小男孩捡起来,认真搓掉外皮扔进嘴里。

“明天你也会陪着我吗?”他把耳朵贴在墙壁的孔上,如果父亲看见,一定会对他大发雷霆。这种暴露脆弱器官的行为在打斗中是致命的,对方只要拿根细棍子就能轻易捅破他的耳膜。

但他信任自己的朋友。

“不会。”

他有些失落:“后天我又要挨打了,那时候你会在吗?”

“会。”

“那,再见,小咪。”

“再见,小汪。”

他眯眼睛笑了起来。自己这个朋友什么都好,就是心情让人难以捉摸,有时滔滔不绝,可以陪他说一下午的话,有时又惜字如金,就像现在。

是因为家长回来了,所以没办法多说吗?

他问过几次都没有得到答案,但只要有活人陪他,他就很知足了。

“还是分头行动吧。”

在看到卷毛拿出两顶女士假发和碎花裙子,建议他们俩乔装成李子龙的大姨二姨之后,冷静如左乘易也不免嘴角抽搐,极想拿起锤子把卷毛一下下砸进土里,大头冲下那种。

“两个人效率更高一些。”卷毛死乞白赖地不同意,“你可以随便扮成个中年男人,这总行了吧?”

“你问张献关于海鸥组织幕后人的线索,我去查李子龙社会关系,这不是更快?”左乘易不理解,又不是小孩子,没人陪就不敢见嫌疑人?

“那你去见张献。”卷毛拿出泼妇架势,“或者按我们得到的信息去查作者的地址。”

“请拿出说服我的理由。”每次和卷毛说话,左乘易都觉得有人在拿电钻突突自己太阳穴。

说起来,似乎每次查案都是他们俩一起。以前是因为张队下了命令,不得不这么做,但现在只剩他们两人,还一起行动未免太浪费时间了。

卷毛神色阴晴不定,几次张嘴想说什么都忍住了。

“那就分头行动吧。”他说。

也许一开始他就该这么做,而不是一次次挡掉那些“幕后故事”。恶心事儿没发生在眼前,所有人都觉得还有挽救的余地——可是他们罪不至死啊,谁又没犯过错误呢?

当旁观者有幸参与进来的时候,他们大概率是第一个拿起刀的人。

左乘易会和他们一样吗?

前方路难明,他孑然一身入尘世,万物静默如迷。

这个世界成为坏人是不需要任何条件的。

囚徒困境是恶,旁观者效应也是恶。心理学家和人类学家研究数十年,得出几千个人类在什么情况下会变坏,什么情况下会变蠢,却没有一条道理教所有人善良。

连小孩子都不例外。

老人年纪大,耳背厉害,眼神也不清楚,还以为左乘易是李子龙的班主任。显然周围人都瞒着这位老人,没有告诉她孙子的真相,只借口说小孩因为成绩优异,被送到国外做一阵交换生,暂时不回来了。

“我们阿龙很乖的。”老人牙都掉光了,说话像刚掉地上的果冻,软且颤巍巍的。

“我能去他的房间吗?明天有个小组作业要交,班里的同学反应作业在子龙这里。”明知对方看不见,左乘易还是尽可能做出和蔼的表情,大声在老人耳边问道。

“啊,有,有。”老人掀起上衣,露出层层松赘的皮肉,在一根脱色的红布腰带里摸出钥匙,“麻烦老师了。”

一扇旧木门,上面贴了许多卡通画,一看就知道是孩子的房间。左乘易粗粗扫视了一圈,发现这儿再没有第二间卧室了。靠墙角的地方拉起一道灰突突的布帘,半掩着,后面是张行军床,地上还搁着个陶瓷洗脸盆,看样子有年代感了。他没怎么费力就拧开了门。

推开的一瞬间,干燥的被窝和袜子气息扑面而来,左乘易定了定神,等看到房间内的摆设时,他几乎以为自己身处地狱。

来李子龙家里,更多是想寻找海鸥的线索。左乘易没有想到,自己会撞破一个稚嫩恶魔的老巢。

窒息感。

这是整间屋子给他的唯一感觉。

四周的墙上贴满了照片,视觉冲击力第一时间撞向左乘易。这些照片仿佛会动,她们哭喊、尖叫、下体血肉模糊,幻听与图像交织,带他幕幕回溯事情发生的现场。

左乘易见过人把自己开膛破肚,也见过一枪爆头,他以为这样的东西不会再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了。

这间屋子,无疑在考验他忍耐的极限。

面前所有的东西都透露着一丝诡异的美感,或角度或构图,做这些事的人似乎在以一种艺术心态记录,从照片里溢出病态的疯狂,左乘易不敢触碰,热气一股股卷起扑向他。

女人肚子被剖开,眼神麻木地啃食着死去的婴儿;住在下水道里的男人在被石头砸死前惊恐的眼神;被一层橡胶包裹住全身,怀里抱着氧气瓶的少女······

桌上还放着一个本子,详细记录了每张照片发生的时间地点,往后翻,有几页空白,改造计划几个加粗字体歪歪扭扭地出现,左乘易又翻了一页。

“胡安已经信任我了。”红笔批注,改造10%。

“今天我用小刀在胡安肚皮上划格子下棋,他总是动,害得我差点输给自己。”改造30%。

“胡安全裸着躺在冰面上,我往他身上浇热水,最后还是警察拿着铲子医院的。”改造50%。

“胡安认为这一切都是他自愿做的,目的是取悦我。”改造75%。

“他说,我是他的恩人。”改造95%。

最后一步用铅笔写上又擦掉,靠着浅浅的印子可以依稀辨认。

“玩腻了,好无聊啊。”

轻描淡写,像通关了某个游戏,而不是毁掉了一个男孩的整个人生。

现在再回想郝蓉歌说过的话,句句意有所指。作为求助者,胡安想杀的人根本不是他母亲,而是他最好最信任的朋友。

李子龙。

可一个孩子,哪儿来这么大的能力做到这些事?

挨样翻查桌上的东西后,左乘易发现书桌下右侧有一个小抽屉,上了锁。他把钞票拧成小圆筒,缠上塑料片捅开。一大叠照片、录像带、磁带争先恐后涌了出来。

其中一张,是李子龙和许多小孩的合影,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笑容,阴沉沉地盯着屏幕。背面潦草地写了一个网址,左乘易试了一下,手机黑屏了。

这样的情况很常见,有些私域网站为了避免有人意外进入,会故意设置一些隐同质端口,让人以为是手机出bug了。耐心等了十几分钟后,页面才慢吞吞地加载出来。

充满小学生中二气息的界面,黑色、撒旦、一只大到骇人的流血眼珠、玫瑰缠绕荆棘,还有一个类似老师模样的卡通小人正被五马分尸。

里面的讨论形式像早些年的论坛,黑底红字的话题飘在首页,手指点上去还会出现小吸血鬼,怎么看都像是QQ空间玩儿剩下的东西。

里面的内容也和普通社群很像,但围绕的话题却令人毛骨悚然,左乘易强忍骇然点开了几个回复量最高的帖子。

“我还没满14岁,杀人又不用坐牢。”这样刺激眼球的标题下,回复竟大部分都是嘲讽。

——我都进过三次少管所了,咱们是祖国的未来,他们不是相信我会变好吗?那我多杀几个人呢?

——趁年轻多报复社会,别老局限在杀人这么浅显的层面上。我前几天还把几个小姑娘骗人贩子那儿去了,蠢得要死,谁买谁倒霉。

——谁能替我解答一下:亲人买了保险,他们死了的话钱是不是赔给我?

像一场笑话。

即使这个网站被查封,还有千百个这样的地方,数万个满心淬毒的孩子聚在一起,讨论如何以折磨别人取乐。

一碗葡萄,有好有坏,是不是把烂葡萄丢出去才是明智之举?他现在做的事,是用尽一切科学手段把葡萄恢复成刚被摘下来的样子,呕心沥血后,发现烂葡萄感染了更多的好葡萄。

正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,所以恶才更加纯粹。

左乘易手里还攥着刚才制作的简易撬锁工具,有那么一瞬间,他想磨尖塑料片,划开这网站里所有小孩的喉咙,永绝后患。

成长为更好的人只是对极少部分而言的,对大多数人来说,庸俗是最好的出路。

比赛的输赢天平渐渐倾斜。左乘易再也找不到开脱的理由,这些人绝无变好的可能性,他们只会一路拽着社会滑到底,然后在深渊里为胜利举行一场盛大的狂欢。来之前他已做足了心理准备,受害者有罪论?

或许恶才是对的。

从始至终都是。

“有些人注定该死。”男人光秃秃的手掌一下下摸着怀里的毛绒鲨鱼,没有指纹和掌纹,连关节都像是后画上去的。

“还好这次他们分头行动了。”黑暗里一个模糊的影子开口说,“不然真是浪费我这一番精心设计。”

“下一个就是你了吧?”男人摆弄着鲨鱼,没有抬头。

“嗯。”

“还有什么心愿吗。”

“人活着就有心愿。”影子笑,“事情永远都做不完。”

男人没说话,眉眼间的弧度柔和了些:“我倒是很少遇到你这样的人。”

“不过我还有个小问题。”

“说吧。”

“你真正的名字,叫什么?”

“见我这么多次,从长相也猜得到吧。”男人靠在椅背上,头也不转地说道。

“真是,到最后了,你也还是不肯说······”

“因为我是恶啊。”

“即使是送别父亲的老朋友?”影子暗含挑衅。

“你没有两条命供自己挥霍。”

夕阳渐沉,为屋里难得添了一丝暖意。

黑夜如舌般舔舐过来。

没了旁观者,卷毛一把摘掉闷热的假发,随意地坐在张献对面。二人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,彼此都不知道怎样开始寒暄。

还是卷毛先打破了僵局,他扔给张献一包烟,按下打火机,点燃后才问道:“几年?”

“无期,表现好点,能提前出来。”张献朝空气中喷出一口烟雾,“像不像一只鸟?”

“海鸥?”

“这么快就扯正事,没意思。”张献撇撇嘴,“你那位小朋友自己去查案了?”

“是,要不哪儿对得起你们设的局。”卷毛冷笑。

“看不出来啊,你还会反讽?这也是你学习的一部分?”张献眯眼看烟雾变薄,似浸过水的青纱。

“他还真什么都不瞒着你们。”卷毛没什么惊讶的表情,让张献失望地啧了一声。

“后悔吗?”卷毛又问,“为了那几个人白搭自己二十多年。”

烟头快烧到手指了,张献像没意识到似的,“你就输在这儿了,知道吗?”

“因为我只看结果?”

“重在享受。”张献说,“你以为海鸥组织和见义勇为一样?受害者一呼救我们就冲上去,末了自己白添一身伤,就为一面锦旗?”

“我以为你们这些口口声声喊着世道坏的人才最一心向善。”卷毛也抽出一根烟,没点,在手里把玩着。

“耶和华,那你可高估我们了。”张献摸过火机,翻来覆去地端详了一会儿,“我们这种人可不在乎死的是谁。只要能见血,我就开心。”

“不见得吧。”卷毛还是把烟点上了,缕缕雾气缠在他手上,即使是最粗糙便宜的烟,也能烧出这样的雾来。

他不信人只有一面。

“你突然认罪,是不是知道胡安也成了海鸥?”卷毛抽了一口,呛得直咳嗽,“你本来······想救他。”

“这话说的,我只是奉命行事,哪儿来那么多说道?”张献饶有兴趣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卷毛,“两个都是我杀的。”

“别把你那套说辞用我身上。”卷毛眼神冷了下来,“他可不是那种强迫别人的性格。”

“随便你。”张献耸耸肩,“反正我是没什么好遗憾的。”

墙上的挂钟咚咚咚敲了六下,卷毛揉了揉被熏涩的眼睛,撂下最后一句话。

“每个人都不希望别人走上自己的老路,你也一样。”

张献脸上那股玩世不恭的劲儿僵了一下,他看着卷毛离开,关门。那包烟被狱警收走,打火机也一同上缴。他始终沉默着,重新迈进铁栅门时,张献不知哪儿来的一股狠劲儿,死命踹了旁边的桌子一脚。

两个狱警吓了一跳,一个反应极快地扯起他的手铐按下脖子,另一个掏出警棍捅了一下他的腰。

“老实点!”

他没反抗,低着头骂了句脏话。

真他妈举世无双小甜心,张口闭口都是倪萍姐姐风格的煽情话。

他的过去深了,这些人懂什么?

张献只觉胸腔里伸出了一只婴儿手臂,在他心脏上轻轻抓了一把。

孤独太久,旁人不过温情三言两语,他却想把一切全盘托出。

真丢人。

最难的事情不在于寻找凶手,而是你知道他是谁,却不知道怎么找到他。

这个困境已经持续很久,左乘易还是没找到破解的方法。

顺着海鸥的账号查不出更多东西,几个看似狂热的粉丝也只是嘴上说说,没有真的参与到线下聚会里。那些进到最终圈子里的人要么下落不明,要么早蹲了号子。小说里提到的几个有明显标识的地方,哪怕是近似的地址,张队都暗中带人查过了,还是没发现更多有用信息。

难点又落在了作者身上。城市里几千万人口,要找到一本推理小说出自谁手,简直难如登天,更何况他们还不确定这个人到底在不在本市。

“小说里一般会带有作者的主观看法和情绪,就算再怎么掩饰,字里行间还是会漏出破绽。”左乘易已经来来回回把那本书翻了很多遍,页脚都有点毛边了,“但这本书里却完全没有提到过,哪怕是最血腥的场面,作者也很克制,几乎是在平铺直叙,连基本的形容词都没有。”

“就像是纪实性描写。”卷毛坐在车里闭目养神。他们正要去往书里提到的一栋小楼,没有明显指明是哪儿,但将几个集会参与者的原住址划分后,这里是唯一符合描写的地方。

“但书的出版日期早于案件发生,他不可能提前预知未来。”车停了,楼下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,二人轻易地上了三楼。

又是三楼。

在看过那间屋子的秘密后,左乘易对那起死亡的感受像是被冻了起来,再也延申不出更多情绪。卷毛低下头,悄悄掩去眼里的失望。

“,,······”按房间号一间间数过去,最末尾停在了6。

再确认一遍,书里提到的房间号是。两侧的房间号他们都是挨个看过来的,哪儿来的?

“这应该不是随便编的数字。”左乘易说,“双马桥附近,刚好和书里提到的小楼外观符合,门牌又只差一位。”

“我听说住宅楼在铺地基前,一般都会先找风水师看看吉凶。”卷毛费力回忆着,“但投资人钱已经砸下去了,不管这地儿好坏都得建。”

“要是大凶呢?”

“实在压不住的就改成学校呗。”卷毛漫不经心地说,眼神在一扇扇门前扫过,“要是那种邪灵作祟的,承包商就会多打出一间屋子。”

“给鬼住?”

“答对。”卷毛走到一堵墙前,用手指敲了敲,空的,“估计鬼也有KPI,死了也要努力为自己赚一套房。就是这儿了。”

“直接砸开?”左乘易面容有点扭曲了,“附近居民会直接报警的。”

“我们不就在这儿么?”卷毛掏出一把小刀开始挖墙壁,“没那么麻烦。”

一层薄薄的石英棉后,赫然是一扇藏起来的矮门。卷毛擦了擦土,露出上面的号码。

“我赌对了。”

偷鸡摸狗的事儿干得太多,二人都习惯了溜门撬锁。屋里并不像左乘易想的那样阴森,看起来很久没人来过了,但家具收拾得还干净,小半杯茶水里落了满满一层浮灰。透过走廊里的光线,卷毛找到了灯的开关,试着按了一下,亮的。

“三不管地带也有好处啊。”卷毛感慨,“电脑应该留不下了,看看有没有手稿之类的。除非他有超能力,要么凶手杀人的时候拿着本书,跟做菜谱似的按部就班,否则就不可能——”

“还有一种可能。”左乘易打断了他的话,从旁边的卧室走出来,手里拿着一顶浮夸到过分的礼帽,“作者本身,是个侧写师。”

“就靠这个?”

“仔细看。”左乘易转动帽子,暗藏的金线在灯光下显出字迹来。

林奇秉。

“罪犯坦白前是不是该走个流程?比如痛哭流涕、承认错误,讲点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?”

“只要肯动脑,你就能把责任全推到别人头上。”卷毛说。

“但我没什么好借口。”林奇秉坦然地张开手,“我只是单纯的变态而已。”

“你没杀任何一个人。”

“但某种程度来说,是我造成了他们每个人的死亡。”林奇秉摸着桌上的礼帽,轻柔得像在爱抚,“通过侧写预见他们的死亡方式,再由凶手的行动来证实我是对的。”

“受害者在哪儿?”左乘易问,“书里所有线索都指向幕后者,他是谁?”

“你看,这两个问题明明自成答案。”林奇秉相当没礼貌地剔了剔牙,看得卷毛瞳孔一缩,“幕后人就是最后一只海鸥受害者。”

“不可能,我们的比赛还没结束。”左乘易一口否决。

“不是他。”林奇秉歪着头,像在嘲笑左乘易的智商,“他只是观棋人,具体怎么落子,还要看下棋者的想法。”

“但我是下棋人。”

“可能吧。”林奇秉没肯定也没否定。

空气短暂地沉默了下来。

“当时找你合作,其实是有一件事想告诉你。可惜你拒绝了,我一直也没找到机会说。”林奇秉的脸在灯光下显出一种奇异的色彩来,让人莫名想到回光返照。

“说什么,你为了确定自己的侧写能力,选择站在海鸥那一边,甚至劝人犯罪?”左乘易想质问,话出口又丢了情绪,平淡如白水。

“犯罪用不着人劝吧。”林奇秉指出逻辑漏洞,“我顶多是皇帝身边的术士,皇帝要长生不老,我就炼制丹药。自古以来不都这样么?有需求才有供给。”

左乘易突然觉得自己疲惫极了,为了一场比赛,无数无辜者牵连其中,有人坐牢,有人家破人亡,有人赔上了自己的后半生,而这一切的目的,只为证明谁输输赢?暗地里的那个人不断亮出自己的手牌,他狼狈接招,到现在已经快接近极限。

“你累了。”林奇秉像在以眼神安慰他,“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?”

他轻柔地撅起嘴唇哼了起来。

我想我是飞鸟/蜡做的羽毛

我想我是鲨鱼/以鳍划破黑暗

我想······

两个人都像被看不见的刀用力捅进肚子,血色尽失,连呼吸也一并戛然而止。

左乘易猛地清醒过来,狂乱地朝林奇秉扑了过去。桌椅被带倒,发出震耳的悲鸣声,他眼里最后一丝清醒也湮灭,喉咙里发出野兽临死前的怒吼哀嚎。

“你为什么会唱这首歌!”左乘易表情狰狞地扯起林奇秉,把他当作个塑料袋揉皱、扯碎,膝盖抵在他的喉咙上,“谁教你的?”

卷毛没有动,他僵在座位上,双眼失焦,好像隔绝了全世界的嘈杂。

林奇秉嘴角都磕出了血,气管咯咯作响,还在断断续续地笑着:“我开始的时候就说了——小汪。”

这两个字仿佛启动了左乘易身上的开关,他抓着对方的头发,力道狠辣,一拳砸在林奇秉的下巴上。

“疼······真好啊。”林奇秉疯魔似的笑了起来,他颤抖着肩膀,憋得眼泪都出来了,“怎么,听不得我这么叫你?”

一拳,又一拳。左乘易向来沉稳的面具碎了满地,下手快而毒,眉宇间掩不住的阴骘毒戾统统发泄在了林奇秉身上。他喘着粗气,见对方毫不反抗,心里的绝望更深了一层。

“真让我伤心啊,小汪。”林奇秉断断续续地喘息着,抹了一把脸上的血,疼到背都弓了起来,“你还说过要保护我的。”

沾着血的拳头停在了林奇秉鼻尖。

“为什么?”他声音嘶哑,无力地跌坐在地上,汗珠从眉毛滚落,像一滴掺了血的眼泪,“我想知道为什么。”

“赢的人不会是你。”林奇秉咳嗽着吐出血沫,牙齿松动,肋骨也断了几根,看来真的很生气啊,“我想早点帮你认清这一点,免得和现在一样痛苦。”

“我以为······”左乘易捂住脸,声音扭曲,“我以为你会是唯一支持我的那个人。”

那么多个日日夜夜,两个男孩彼此倾诉,聊全世界美好到足以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事情。在粘稠的黑暗里相互取暖,像孤岛上仅剩的两个人类。

而现在,一个把刀对准了另一个。

“你还是没长大啊。”林奇秉眼神闪烁,轻轻叹息,“没人能一直陪着你的。”

“哪怕是你。”

“哪怕是我。”

漆黑的海面上,再熟悉路线的水手也会迷路,只要有一个灯塔,船都可以正常靠岸,是幻想也好、塌了也好,只要水手知道它在,心里希望就不会熄灭。

左乘易低着头,像极了讨不到大人欢心的沮丧小孩,他长久地盯着地上的一小滩血。

他再也没了站起来的理由。

“真是的。”林奇秉勉强撑起身子,“看你——你们这副样子。”

卷毛人只剩一副壳子,眼睛都转不动了。

“那我再教你们最后一课好了。”林奇秉抬起手,“当你觉得事情已经到最坏的时候,说明它还可以更糟。”他咬断了自己食指的长指甲,干脆利落地吞进了肚子里。

等到左乘易扑过去的时候,什么都来不及了。

卷毛背后无形的发条被拧动,他生硬地站起来,一举一动像是预设好的程序。

“他死了。”

林奇秉瞪着眼睛,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,他头发蓬乱,礼帽被血浸湿,透出暗暗的红来。左乘易跪在地上,心脏咕咚咕咚地跳,好像一张嘴就能呕出来似的。

他手抖得厉害,几次才合上林奇秉的眼睛。那股固执突然上涌,柔和掐死理智。左乘易抬起对方的胳膊,努力试图将其环在自己的胳膊上,一次次重复着相同的动作。

那几句喃喃自语,随着流尘一圈圈扩散在空气中。
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

“小咪,我们回家。”

孤岛上的最后一盏灯,灭了。

·END·

惊日无间

有钱人的性生活能脏到什么地步?

我的母亲,招了个按摩师上家

被创可贴杀死的女孩

为了杀死父亲,我学会当小三

(本故事系平台原创,纯属虚构,切勿深究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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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宪达

排版编辑:常阿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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