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习作蜕变

蜕变

我周围的人几乎都用上智能手机了，我才用。一用上，我就爱上它。除了睡觉，上班，其他时间，我是首长，手机像我的贴手警卫或生活秘书不离我身。有事没事，有人没人，我总要打开看看。看朋友圈，看信息，看段子，看视频。手机硬壳，我没打开过，里面的窗口，我都打开过。当然，我还下载了许多软件，都显示在桌面上，方便打开。我加的群不多，也就两百来个，点开七七八八的群，看聊天信息，足我看个死去活来。不想看这些时，我就一顿乱按，什么《摇一摇》呀，什么《搜一搜》，什么《看一看》呀，什么《漂流瓶》呀，都点进去，玩一玩。健康专家说，一人的爱好广泛，心灵才丰富多彩，才健康。手机玩法，比孙悟空的变法多多了，玩手机肯定有益于身心健康。

漂流瓶很好玩，点一下，翻上来一个啤酒瓶，你不感兴趣，就扔回海里，再点，又翻上来一个，像宠物狗打斤斗转体度。有时，翻上来的，是美女图像，还有一句赤裸裸的表白，但我坐怀不乱，远水救不了近火，这些美女都是诱饵，正等着好色而又头脑简单的人上钩。我好色但头脑比简单复杂一点，我只看看，不上钩。点几次，出来一个四只角的海兽，我就不玩了。《附近的人》很好。远亲不如近邻，我当然要与邻居搞好关系，关键是要与附近的美女搞好关系。这里面应有我的相好，有我的梦中情人，有我的遇而不识的人，有我识而不遇的人。假如我想艳遇，这里应该是百花园，是最好的狩猎场。我当然要进出碰碰运气。对离自己一百米的，二百米的美女，我都打个招呼，问声你好，比对我妻子还热情十倍。若美女回复你好，就有戏了。我虽不是表演明星，但逢场作戏的基本能力还是有的，我把自己减去二十岁，变成豆蔻年华，与真真假假老老少少的美女乱七八糟胡侃，这种感觉真像金榜题名或连升三级那样爽。朋友，假如你没有钱玩别的什么，就玩手机吧。

我曾要我儿子，要我孙子认真读书，莫玩那害人的游戏，一旦上瘾，像毒瘾难治，比酒瘾难熬。幸亏，我儿子听我的，不爱电子产品，一心只读圣贤书，相信书中自有颜如玉。他读书时成绩好，他妈硬要奖他一个手机苹果，他硬不要。我孙子也像我儿子，不爱电子品，不到五岁就读了一百多本儿童读物。我想，假如我儿子，孙子真的是爱上网络游戏，我是阻止不了的。那些东西，就像动画片是专门给小孩玩的。玩游戏，玩的就是年轻心跳，玩的就是激情四射，玩的就是天翻地覆。好多婴儿，一看那些游戏画面，不哭了，不闹了，吃饭的不吃饭了，不吃饭的吃饭了，拉尿的不拉了，不拉尿的尿不绝。学生，只要偶尔几次上网玩电游，就欲罢不能了，上课躲在书堆后玩，睡觉躲在被单里玩，玩到做梦，做梦还在玩。书，本子，试卷，老师，同学，教室，黑板，粉笔，上课，补课，再上课，再补课，他不感兴趣了。实践出真知，我是通过自己的切实经历，才领悟到这些。我教育儿子和孙子时，还没有智能手机，没玩游戏，不知其中的奥妙。好在我，与时俱进，用上了智能手机，玩起了游戏。游戏引人入胜，游戏给人插上想象的翅膀，游戏让人有坚定的信念，顽强的意志，拼搏的精神，游戏让人对人生对未来永不绝望，就算绝望，打一个盹，吃一碗方便面，喝一瓶啤酒，又迎来希望的曙光。发明游戏的专家比发明电灯的爱迪生，比发现炸药的诺贝尔，比根据他的理论制了原子弹的爱因斯坦，比天朝当今一切靠虚拟经济大发横材的所有人（当然包括马云牛雨狗日）都伟大十倍。游戏，能实现你游戏社会，游戏人生的崇高理想，比玩牌过瘾，比玩球过瘾，比吃饭睡觉都过瘾。

我原来晚上打麻将，打到深更半夜才睡觉，周末通宵达旦。大部分时间输米米，经常被妻子骂得七窍生烟，八孔出血。但我还是要打。妻子开玩笑说，与我打牌的某某生话费都是我在长城上送给她的，我笑着说，赠人玫瑰，手有余香，香到我时来运转，我要收回本金（有可能把人也一起收入囊中）。当然还有高额利息。玫瑰依旧赠，夕阳依旧红，就是我手不红。牌坛业绩低迷不举，我郁郁寡欢，菜饭不思。医院找老专家问诊，专家说找不到我脑壳与行为异常有关联的证据，需作进一步留观。幸亏我用上智能手机，手机拯救了我，拯救了我的家，我儿子说老爸你还是沉缅于麻将，我不做你儿子了，我还要我儿子不喊你爷爷。我好郁闷，儿子不叫我老爸，没事，但我孙子不叫我爷爷，这天理不容呀。发明麻将的人，与发明各种添加剂，各种农药，各种化肥，假冒伪劣产品的专家一样，是危害人类的罪魁祸首，我恨死这些人，害得骨肉要分离。我代表妻子儿子孙子还有未出世的曾孙子，感谢智能手机的发明者。你是世界的救世主，你是阿门我的上帝，你是太阳月亮恒星银河系地球别墅美酒鲜花美女，你是人间四月天，你是秋高气爽，你是冬天一把火，你是夏天下场雪，你比发明游戏的人还伟大。没有智能手机，那又如何用手机玩游戏呢？当然，发明游戏的人是伟大的，至少比四大发明的祖宗伟大。祝发明游戏的人，以及呕心沥血，夜以继日，正在编程的人千岁，发明手机的人，以及想尽千百计，在手机核芯技术上取得重大突破的人千千岁。你们是人类进步的阶梯，是社会的脊椎。奇怪的是，诺贝尔为什么不给他们授奖呢。我有钱的话，要另设一个诺贝尔奖，专门奖励这些游戏发明家，棋牌博弈者，网虫网民中的大伽们。

我不玩麻将了，晚上不出门，独守闺房玩游戏，玩到深更半夜，妻子不管我，我没输钱，她管什么呢。她管钱，抓关键。不花钱的事，男人尽管玩，玩得不知魏晋，不知有汉，没事。男人，谁不爱玩呢。周末不上班，我常玩通宵，凌晨小寐一会儿，睁开眼，便开机，开始游戏人生。吃饭要妻子喊三遍才吃，匆匆吃几口，又玩。不到一年，我视力变差了，现在更差了。妻子有几次看见我走向她似乎看着她又像没看到她，目中无她，直到她走拢打招呼，我才猛地抬头才见她到了眼前。她知道我视力差了，连她也不认识了。她说，你痴痴呆呆的，只怕会变成陈景润，撞了电杆，还以为谁撞了他。她要我少玩手机，照这样玩下去，我眼睛会瞎。我唯唯诺诺说好，背地里照玩不误。他不知道，像我这种胸无大志，不以天下为己任的爷们，一旦玩上某物，就上瘾。玩物丧志，我本无志，还丧，就只能丧心病狂了。况且，我不玩物，玩什么？能玩人吗？假如我有那能耐，玩人于股掌之间，胸部之间，两腿之间，我就不会去打球，打牌，玩手机打游戏。我只能被人玩，玩成猴子，我无所谓，人本是猴子变的，这叫返璞归真。我玩手机，我游戏人生，我游戏游戏，其乐无穷。视力每况愈下，你就下吧，只要我游戏积分越来越多，级别越来越高，我就高兴。到时我花一万块钱，医院去做个手术，视力就像刚从我娘肚子里出来时那样好。我继续玩手机，逝者如斯夫，我不舍昼夜游戏。我俯首低头几乎贴着屏幕看，手机与我脸皮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。视力在我不知不觉中变成熊市，我几乎没感到有什么不适用。我像跳伞运动员，抱着伞一样，抱着手机，比抱我孙子还亲密。我离开手机看其他时，发现世界发生了奇妙的变化，是天地被原子弹摧毁两万年后，宇宙万物再重新繁衍生息后的世界。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清清白白，清清白白的模模糊糊。我感到熟悉又陌生，陌生又熟悉，是我前世看到过的，又像是千秋万代之后，我看到的，反正，世界变了，变得焕然一新，换了人间，我的一切更生了，一切的我更生了，更生了，更生了，一切的一切。感谢手机，感谢游戏，感谢老子孔子孟子庄子曾子妻子。我风调雨顺，我风生水起，我兴风作浪，我无风起浪，我呼风唤雨，我超凡脱俗，十年一觉手机梦，赢得红尘万世名。我发现我看到的，与别人不同，至少与我孙子看到的不同。我说，有风。他说，有雨又有云，我说，有雾有霜，他说出太阳。我吃了一惊，我又长一智，我和众生虽在同一个地球，但我眼前的世界变化了，这是我的又一春，一个新时代。我的视力没有变差，我的视力现在到了一个最佳视点，它在现实的，过去未来的，虚拟的，梦与非梦，人间非人间之间找到了一个最佳平衡点，让我看到虚实一体，真假共存，丑恶同生，明亮交融的美景。这世界神奇虚幻，扑朔迷离。我被这些诗境吸着，有种感觉正从我的身体深处灵魂深处升起，我全身发怵，牙龈打颤，喉结发痒，我感到被一种什么力噎着，我叫不出声，我感到我要成大诗人了，比屈原还大，比李白小点，成著名歌星了，比刘欢还唱得好，可我你不出诗，也唱不出歌，我被上帝之手扼住了咽喉。

我的视力蜕变了，我是望远镜，又是放大镜，其实是变色镜，变色龙，哈巴狗。我把小的看成大了，大的看成小的。直的，看歪了，歪的，看直了。树看成草，草看成树。车看成乌龟，狗看成车，好事看成坏事，坏事看成好事。开始，我有些不适用，后来，我就为自己有这种视觉欢欣鼓舞。

不久，我发现我的视力特别神奇了。我从看到的东西上看到许多看不到的东西，从看不到的东西上看到许多可以看到的东西。也就是说，我可以从有看到无，无看到有，从表看到内，从内看到更内，入木三分，我一阵阵窃喜，我因玩手机游戏而成为伟大的观察家，思想家，哲学家，道家，佛家了。我看到灯光的阴影，笑容的狰狞，高调的虚伪。我闭着眼睛都能看到许多道貌岸然的骗子，明明是在绞尽脑汁谋私利，却巧立名目混淆视听张冠李戴头头是道老谋深算。我看到有人制假贩假，而很多人把他奉若神明甘心被骗。我看到有人强奸民意，而被强奸民意的人对他俯首帖耳，为他唱着赞歌。我看到一座牢房，很大很大，大得无边，很高很高，火星是它的屋顶，被软禁在这里的人，都是傻子或疯子，不是傻子也被视为傻子，不是疯子也被视为疯子，只要你叫喊，法医法警带几个人来了，把你按倒，给你打针，你就安静。我看到坟墓变成了楼盘，墓碑成了围墙。我看见土匪挡在马路上抢人的车，掀翻人的货物，你略加反抗，就被塞上那白色笼子一样的车。我看见好好的房子拆了又建，好好的路挖了又填，好好的用品丢了又买。我看见许多动物要么被人毒死了，要么被人吃掉了。我看见西瓜像冬瓜，冬瓜像南瓜，南瓜像西瓜，黄瓜像土豆，土豆像茄子，茄子像丝瓜，丝瓜像辣椒，我看到人非真人，物非真物，狗跟人跑，人跟狗跑，猫不捉老鼠，老鼠捉猫。我看见那个穿着袈裟的和尚，头光光，木鱼儿敲得嘟嘟响，他没有念过经书，他是个骗子在信口雌黄，愚弄众生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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