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发综合征
一个人的气质形象,除了服饰以外,影响最大的,就当属人的头发了。
中国古代,奉行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岂敢毁伤”的儒家道统,无论男女,皆蓄长发。女子讲究钗冠绾髻,男子则蓄发盘头。等到清兵入关,一纸剃发梳辫的“剃头令”,让数十万人在“留发不留头,留头不留发”的强权下丢了性命。
留头与留发,是关乎忠孝的大义,但天下一统的“长辫子”,终究是忽略了存有“自由”和“民主”思想的各式脑袋,所谓“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”,任你“鼠尾”、“猪尾”、“牛尾”,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历史滚滚的车轮,通通湮灭在当今造型各异,个性分明的发式里。
我是一个对发型十分考究的人。不是因为人长的帅,恰恰相反,是因为我人长的丑。人若帅了,剃个秃瓢都光芒四射万众瞩目,但若长的丑,就不得不专注从头到脚的每个细节,倘有一项出了纰漏,就在丑的基础上更添了几分面目可憎,所谓“丑人多作怪”,大概就是人长的越丑活的越做作的这个道理。
小时候一贯留的是平头,周围的玩伴也多是这种发式。无论是走街串巷高声吆喝的剃头担子,还是集市上有旋转椅子可坐的理发店,只要是半大的男孩来到剪刀底下,那理发师傅的手底下早就预留了个隐形的平头模具,不管来的是圆头扁头,正头偏头,长头方头,统一加工成一成不变的小平头。这小平头耐脏、好洗,长长的也慢,每少剃一次可以省钱五毛。
我那时候虽已有了美丑的鉴别,但对发型还不是敏感。记忆里每次理发我好像都很羞赧,像是去割包皮一样紧张又羞怯,任凭理发师傅摁住我的后颈,下巴顶在锁骨结上,然后就听到电推子在头皮上嗡嗡的震动,尤其是推到耳朵后面的蜗骨上时,震的头皮酥麻,想笑又不敢。我印象里那理发的师傅似乎从不曾问过对发型有什么特别的要求。偶尔问一次,家里大人也就随意的应一声:剃短了吧,这毛长的,快成长毛贼了都!
后来入了中学,身体像抽条的树苗一样开始疯长,有了喉结,奶核(此字念hu,三声)子隐隐作痛,个子一下窜起很高,人却精瘦,挑着个脑袋,就像个蜻蜓大蚂蚱豆芽菜。十四五岁的年龄,自尊心强烈又敏感,对发型这样的大事更是不敢怠慢。那时候正流行贴画,流行抄歌本,流行男子留长发女子剪短发,男同学以前额的头发拉下来可以咬到嘴巴里为好看。每张课桌都贴满当下流行的影视明星贴画,桌子里藏着梳子和小巧的镜子,在早自习的时候就把书本立起来躲在后面梳头。
留这种长头发需要找一家手艺比较好的理发店,譬如老家街上转盘拐弯处的那一家。老板半老徐娘,个子不高,却有一对大奶,洗头的时候偷眼从领口里瞄过去,白花花的晃人眼。她剪“燕尾”的技术很好,是当时的少年男性非常钟爱的一种发式。特点就是在颈后留大概二指长的毛,中间剪齐,两边略长,像燕子的剪尾。剪这种“燕尾”,一般不用剪刀,也不用电推子,而是用那种外形扁长的刮胡子的刀,像做兰州刀削面一样从外想内将头发按层次削短。我很激赏她的手艺,默默做了她许久的忠实主顾,常在她家男人不在店里烧洗头水的时候光顾,不过我从不屑于偷瞄,我总是闭上眼,放松的感受那一对大奶温和的贴在我的后脊梁骨上。
我很早就发现自己很难剪出一个心仪的发型,似乎无论怎么剪,都不适合我的脸型,据说有这样一种说法,验证一个人长的好不好看,就要看他敢不敢露出额头,敢不敢留短发。我深以为然,因为每次我把头发理短,我都在镜子里看到一个土匪。
根据我许多次理发的经验,我总结出自己头部的特点是上窄下宽,上部自鬓角以上开始收缩,在头顶形成一个突兀的尖顶,下面脸长且轮廓粗大,五官除鼻子略挺之外再无可取之处。这种头型极不适合短发,特别是目前流行的,两侧鬓角剪到紧贴头皮,头顶剃薄留长的那种发型,将我整个头部的缺憾暴露无遗,看上去面目凶悍一脸横肉。
长一些头发稍微能掩盖一下这些缺憾,让我看上去显得少年一些,文雅一些。不过也不能太长,太长了让人烦躁,不勤洗会变的油腻,冬天里睡过一觉,头发乱的如同达芬奇的想象。这不长不短的头发自然要分一下,“五五分”也就是“中分”,对人的脸型很挑剔,不适合我。我现在习惯梳个模糊的“四六”,以前却喜欢梳一个泾渭分明的“左三七”。
我的头发很硬,有时候长的很长了还一根根的立着,像鬃毛。我的朋友们看到这里不要一下子就想到猪鬃,事实上马也有鬃毛,而且很飘逸。我那时候还没有得溢脂性皮炎,喝了酒也不会生很多的头皮屑,也没有脱发发担忧,头发很密。这又硬又密的头发,如果想要做一个一丝不苟的发型就会有很多烦恼,比如“三七”、比如“二八”、比如“四六”,这如同农村分地一般的把头发往两边梳开着实不是一件易事,毕竟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自己的脑袋上砌一条田埂出来。
为了固定这种比例,我最先接触到的是头油,喷在头发上使之变成很柔顺易梳的一缕又一缕,仿佛洗过了头发,保持在将干未干。但是我很不喜欢头油,摸一下,手上泛着油腻腻的光,晚上又难免污了被褥和枕头,隔夜不洗就会有馊味。其次接触到的是摩丝,摇一摇之后喷出来白色的泡沫,摩丝的味道不像头油这般浓郁,闻起来很清新,且摩丝可以把头发塑造的很蓬松、湿润、有造型,不像喷多了头油头发紧贴着头皮。但其可恶之处在于,摩丝干了以后,部分会变成细碎的粉末,看上去很像头屑。啫喱和发蜡都是更晚一些才出现的,中间用过最生猛的当属发胶,涂了之后头发像钢筋一样在寒风里纹丝不动。
人的五官脸庞,除非去整容,都由天定不能改变,在这大好头颅上唯一适合做文章的,也只有发型了。我既深知发型对一个人外表的重要,一着不慎就变牛鬼蛇神。我为了头上的一撮毛费尽心血,为了找到一个适合的发型孜孜以求。
我频繁的更换理发店和理发师,理发的价格一路攀升,按照理发店内部的座次排名,我几乎未找过技术总监以下的理发师打理我头上的“三千烦恼丝”,有时候遇到一个还算将就的理发师,却隔不了多久就要么跳槽,要么回老家自己开店。我有时候也会很奇怪,店里的区域总监会在我预定的理发师不在的时候,以一个一般总监的价格为我理发。难道一个厨师会因为付款的差异将同一种食材做出两种味道?
我以前很喜欢同理发师傅聊天,现在却习惯闭口不言。
头发的样式,如同服饰一样,随着潮流年年改变,时间会把她们带往未知的方向,就像而立之年的我,胖了,腰粗了,脸圆了,头发剪短一些,竟不像以前那般丑不忍赌了。
最新流行的发型,如同女人的裙子一样,又有了越来越短的趋势。我在一次理发之后,望着镜中的自己突然顿悟,原来发型不够完美的错误并不在于发型师,也不在于脸型不符,而是在于人的本质长的丑,发型不过只是表象,虽能遮瑕却不能够掩盖,虽能修饰却不能够颠覆,我需要做的只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自然一点、从容一点、就像我开始一点点的接受自己的平凡,一点点的对周围的一切变得柔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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