麦子抽穗饱浆正是四月份,米白色的麦花儿还未褪色,如白蚁蛹虫附在饱满的麦粒上,像婴儿贪婪吸允着母亲的乳房。

绿油油的麦田在微风和煦里翻晒着绿衣,淡淡的麦草香渗透出来,散发在空气中,让人心旷神怡。这是一个让人悸动的春天。

小麦地里蹲着两个壮实的汉子,兴奋地注视着不足50米远处一块黄豆地。

黄豆苗还没有到挂角摇铃的季节,在杂草丛生的黄色泥土中蒌萎蔫蔫。清明过后,又逢谷雨,其它庄稼早已郁郁葱葱,油菜结籽,豌豆开花,唯黄豆苗须要锄草松泥。

黄豆地里,一位少妇弓着腰,手中的锄头不徐不疾在松土锄草,松动的泥土从褐黄色变成黝黑,一下滋润了许多,豆苗似乎瞬间挺直有了精神,像调皮的孩子伸了一个懒腰。少妇用手抹了抺额头上的汗珠,兰花指将一缕青丝收拢在耳鬓间,银盆似的脸上娇俏可人。

她转身拄着锄头走近一条独凳,这是小脚女人锄地歇脚用的板凳。

“冬青!你狗日的有福气!这小寡妇还是三寸金莲咧!”金狗邪笑着小声说。

“兄弟!今天有劳你了!”冬青回应道。

冬青和金狗是老树垸里的汉子,穿开裆裤长大的朋友。冬青的婆娘死的早,丢下三个半糙小子,他即当爹又当妈,日子过的委实辛酸。他托人四处打听失偶的寡妇,准备明娶,没有人愿意做三个孩子的后妈,只能打抢的主意。

常人眼里母猪上树是稀奇事,鳏夫抢寡妇那是天经地义的。

金狗早就打探好少妇的底细,她叫秋月,麻拐垴村的,她十八岁出嫁,在夫家还末曾开怀,有肺病的丈夫一病归西。婆家人不待见她,认为她是扫帚星,经常给她气呕。秋月的父亲把女儿看的金贵,一气之下接回娘家,在两厢瓦房傍边用芦苇夹了一简易住处,外壁用黄泥糊上,遮风挡雨没有丝毫问题。秦老汉把儿子儿媳思想做通,手掌手背都是肉,决定分两亩旱田秋月种些庄稼,自谋生活,若有合适的夫婿,再择良缘。儿子儿媳通情达理,依了父亲。

冬青和金狗观察秋月有些时日了,认为今天机会不错,适合动手。金狗平常推不上前,揽不下后,为朋友两肋插刀,喜欢干这刺激事儿。金狗和冬青商量好:近秋月身边,先用布罩遮好头脸,由他反背。

金狗这想法熟虑过,若肩扛手抱,他怕秋月性子烈,用手掐他,用口咬他。

金狗和冬青隐蔽在齐腰身的小麦地田,只等见机行事,回老树垸路线由计青里绕白湖岭,可避人耳目。

秋月在独凳上歇了会,她东张西望,似乎张望着什么。金狗和冬青以为秋月发现了他俩的行踪,身子伏的更低。

忽见秋月迅速解开裤腰带,白花花,丰润饱满的臀部显露的一览无余。

秋月尿尿的“丝丝”声如长河飞练,格外剌耳。冬青悸动着喉结,浓眉下一双眼睛亮的出奇。

金狗用手掐了一下冬青,小声笑道:这婆娘屙尿像竹刷箸洗锅的声音,力道好大,会生养。

秋月屙完尿,迅速系好裤腰带。金狗见机会来了,“上!”两人同时蹲起身,一下子窜到秋月身后,没等秋月反应过来,冬青用早已准备好的罩布套着了她的头脸,金狗弓起身子,反手把秋月一背,准备迈开步子就跑,脚下被秋月刚屙的尿水滑了一跤,险些摔倒。金狗心里暗暗恼火:个婊子养的像冲了一条运河!闹水灾。幸亏老子桩子稳当!冬青扶了金狗一把,四下望了望,在后面紧紧跟随。

秋月猛的遭这一惊吓,那里叫的出声音来,又是反背着,肠肚肋骨被勒的生痛,金狗挪腾着步伐,跳跃着,逢沟越埂,秋月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折腾出来,她心里明白遇见了抢女人的汉子,如果放下她的身子,她宁愿跟这伙强盗走,少遭这份罪……

金狗反背着秋月,刚开始健步如飞,穿林障,涉水沟,躲避一些下地劳作的乡亲。由于反背着秋月,有劲使不上。吓懵的秋月虽没怎么样挣扎,但柔软的身子像绸缎滑溜溜的。冬青见势,捉着秋月两个莲蓬似的小脚,和金狗一前一后架着跑了起来,金狗感觉轻松了许多。

秋月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落入虎口,只能听天由命。

当她懵懵懂懂被扔进一间昏暗的卧室床上时,被扯掉头罩后,眼睛一时还不习惯幽幽的光线,昏暗房间里看不清傢俱的颜色,屋里屋外有些嘈杂的嘻言声。

秋月蜷缩着身子,双手抚摸着有些酸痛的肋骨。她清楚无法与命运作抗争,自己像孤岛上的漂萍感到无助。从外面喧闹的话语中,她惴恻不安,一个叫“冬青”的男子是这家的主人,他像山寨的寨主,与喽啰们推杯换盏喝着庆功酒。

太阳像醉酒的汉子从树梢上跌落的无影无踪。牛栏里一头健壮的黑牯牛享受主人添加的草料,这家伙头平,额宽,嘴大,眼贼亮。慢悠悠用长舌撩卷着青青的嫩草,鼓动的腮帮子像石磨碾碎着香软的草汁,回嚼,反刍,草团順着它的咽喉,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。牯牛似乎明白离春耕日子近了。

冬青支走了左邻右舍,吩咐金狗让三个小子到他家安身一宿。今晚他生米煮熟饭也罢,霸王硬上弓以行。整个老树垸被坑蒙拐骗婆娘的又不是他一人……

昨夜风雨急,花叶枝离离。老树垸多了一个女人,又多了一片生机。女人就像脚下的黄土地一样,经春风春雨的沐浴,原始的本能焕发出炽热与渴望,风吹一粒草籽,鸟儿衔行遗落的果核,在土地上孕育出新的生机,性与繁衍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。

冬青与秋月起床很早,没有新婚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烂漫,如胶似漆的日子长远着呢!

秋月望着眼前的男人,浓眉大眼,宽宽的肩膀。她昨晚享受了火星撞地球的力量,她彻底臣服一种催开生命之花的暴力,不!是野蛮!眼前的男人昨晚像一座岩浆待喷的火山,秋月身子被高温溶岩化为乌有,原始的,束缚的一切一切!让秋月心碎碎里的灵魂被彻底征服。

冬青从金狗家领回三个半糙小子到秋月面前,慈祥中不失威严,依次叫唤:长林!中林!少林!这是你们婶娘。

三个小子望了一眼陌生的秋月,低下头有些不自在的喊了一声:婶娘!

秋月看着三个流着鼻涕,衣服参差不齐脏兮兮的小孩,大的不满十岁,小的五岁左右。昨晚冬青骗她只有一个拖油瓶,愈跪在床上“天地良心”一番赌咒。秋月心里有些不快,暗骂道:这遭雷劈的!身子都被你占了,纸能包得了火吗?冬青一脸骄傲:女人是头猪,全凭甜嘴呼!他面无愧色指着长林说:这是老大,叫长林,过两个月满十岁,可以坐水车踏秧田水了,放牛打草样样都行!

他又指了指中林:这是老二中林,刚吃八岁的饭,喂猪捡柴拾粪是个好帮手!

秋月听的皱眉,在冬青口里,这两小子成了一等一的劳力了?!

冬青稍有惭意,把少林拉到秋月怀中说:生这小子,他娘是睁着眼晴走的,没有吃一口奶水的孩子。

秋月眼睛有些潮湿,右手把少林攥向怀里。“少林!叫婶娘!”

“婶娘!”少林怯怯的垂着眼睫叫唤了一声。

20岁刚出头的秋月,一下子成了三个孩子的后妈,她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,她虽没有做过母亲,命运多舛的她,逆来顺受,但骨子里从未向命运低头。

老树垸前面有一条运粮河,它像一弯新月,村民们沿河而居,吃水,淘米,洗衣。运粮河成了女人的梳妆台,她们卷起裤脚,撩起水花洗净一天的疲倦,掬一捧清冽的涟漪打湿一头秀发。棒槌从青石板上敲捣出沉闷的声音,在运粮河两岸久久回荡。

老树垸的女人很少下地劳作,她们的脚从小就用裹脚布缠成了畸形,像一朵末开的莲蓬,小碎步走的风情万种,细腰肥臀左右扭动。男人就喜欢这摇曳多姿的样子,小脚女人们下地干活不方便,多半做些家务,织布纺纱还行。

“七十二黍,六十二天雨。”冬青考虑谷雨频繁,种黍不怕雨水,准备在低畦地种上黍子,青黄不济时做些糕点,或者酿些酒来。他要下地劳作,对秋月还是不甚放心。让金狗的婆娘水仙留点心眼,别让到手的秋月溜走了。

水仙名字取的倒是好听,其人声高嗓门大,浑身上下像没梱紧的稻草,松松软软的。

她心里正有气,昨晚金狗唠叨,羡慕秋月有一双小脚,白花花的肥屁股,连屙尿的声音都好听。

水仙要冬青将纺纱车搬去他家,今天倒是想看看这抢来的小脚美人有多媚男人的心!

冬青将纺纱车和板凳双手提出了门,叮嘱水仙赶紧过去。

水仙答应收拾完吃饭的碗筷就来。

不一会儿,水仙用篮子提了些棉纱,谎称与秋月作个伴,拉拉家常。她见秋月长相端庄,身穿天蓝色对襟小祆,一对柳叶眉下的眼睛亮亮的,瞳仁里像水晶一样透彻,笔直的鼻梁下匀称的樱桃小嘴,红里透着白,白里渗漏出粉色,身子丰润而饱满。

“真是个美人坯子!”水仙有些嫉妒。

秋月不失礼节地叫唤了一声“嫂子好!”

水仙见秋月在箩筐里清理黍子的杂质。一边摆放好访纱车,一边问:妹子?种黍子要雨水多,全凭天收咧。

“嫂子肯定是家里家外的能干人!金狗哥有福气。”

“还是秋月妹妹说话中听!我家金狗不知好歹的东西!”水仙愤懑道。

“金狗哥他还不知福?”秋月搭着话。

水仙欲言又止。昨晚上的气还没有消。

金狗昨晚一个劲夸秋月一双小脚好看,水仙吃醋道:好看不好看能当饭吃?灯一吹,女人都不一样!能睡能生娃就行!闭着眼都能吃毛虫,那有这多讲究!

金狗也是不会讲话,来了一句:你双脚一蹬,睡觉像个死人的灵牌子竖起!

水仙听这话气的半死,骂金狗:个翻抛的!短寿的!遭千刀万剐的!抽羊角疯落水的!大半夜没住嘴。

水仙想:老娘一双大脚上得厅堂,下得厨房!走旱田水田和男人一样。

秋月看水仙嫂有些怨气,问她在寻思些什么?

水仙是见面熟,开了话腔就像五月的梅雨,没法停。她苦笑道:当初我嫁到老树垸,是几个狗子用轿抬来的,不是一双大脚走来的,你金狗哥嫌弃我一双大脚丢他的脸。

秋月有些吃惊,信以为真,问道:狗子还会抬轿子?

水仙笑望着秋月,一边纺着棉纱,一边讲述以往的趣事……

当初金狗用四人抬的花轿去娘家娶她,四个轿夫是;水狗子,荒狗子,旺柴狗,癞皮狗。他们互相喊着名字,一路左颠右晃,顾意折腾我。我想刚出家门就受人欺负,心里难受,我哭的蛮伤心,几个轿夫越发疯癫起来。“水狗子!癞皮狗!来一个前高后低!”“旺柴!荒狗子!给新娘子来一个左右千秋!”我在轿里听的清楚,心里觉得好笑,自己送亲的哥哥叫“贱母狗”,轿前提马灯的小孩叫“鸭母狗”。我拼命的想忍着笑,最终还是笑出声音来了。这一笑不打紧,倒是把几个抬轿的“狗子”哥哥们吓的不轻,以为我黑夜遇到了邪神和不干净的东西。

几个“狗子哥”惴惴不安,见我先是哭,即时笑。他们叫唤我哥哥前来探望,我哥见我笑的花枝乱颤,又梨花带雨的,问我何故?我附着哥哥耳朵边说出了原因。

哥哥也觉得好笑,随即他一脸庄重道:马上要做大人了,一惊一乍滴!他转身向几个轿夫作揖拱手,惺惺相惜又惺惺作态,颇有“狗”缘一番言语,几个“狗”轿夫越发疯癫起来,颠簸的我胆汁快吐出来,我初坐花轿,没悟出门道,后来我随轿子的节奏摆动,享受这至高无上的荣光与快乐,扒开轿帘,看金狗迈着神气的鹅步,搬“肃杀棒”的汉子威风凛凛在轿前开路。山一程,水一程的,大半夜才回老树垸拜堂,把几个“狗子哥”累的没有一点脾气。

秋月听狗子抬轿的故事,笑的有些忘了形,忘记自己是刚刚被抢来的婆娘。水仙气也消了大半。秋月笑起来样子更美,像一阵春风,把粉红的脸,洁白的牙齿,晶亮的眼睛,一弯生动的柳叶眉轻拂的万般迷人。

“叮当!”“叮当!”“针头线脑!胭脂水粉!冰糖粗盐发饰品嘞!”堂门外来了贩卖声。“水仙嫂子笑的可开心,要些针头线脑不?”一个挑担子的小贩在禾场里歇脚问水仙嫂。

“这是冉家坝的冉宝堂老板,你要不要买些?”水仙怕秋月认生,介绍担小贩卖买的冉老板。

“不需要。”秋月说。

冉老板见秋月面生,猜出这是冬青新讨来的婆娘。

“可先赊账,年底有收成了再给不迟!”冉老板青布长袍,长袍前下摆扎在腰间,黑色土布长裤,脚穿平底布鞋,显得精干利索,尤其是脑瓜子比一双小眼睛还贼灵。

秋月一想,三个小子衣服有些破烂,先买些针线可缝缝补补。

她和水仙在货担里挑了些物件,要冉老板下次来取钱,当家的还在田里没有回。冉老板应允。

水仙望着挑担远去的冉宝堂,对秋月说:冉老板是条汉子,他家兄弟多,经常吃了上餐没有下餐,更谈不上娶媳妇。前些年勤扒苦做攒了些本钱,走街串巷搞点贩买贩卖。

秋月要水仙嫂进屋里,边做事边聊。秋月喜欢直性子的水仙,聊家长里短颇有缘分。

水仙嫂坐在纺纱板凳上,手里悠悠地转动纺车,棉絮儿抽出一股细细的索线均匀飞出。

水仙嫂熟练的动作,并不影响聊天拉家常。

前两年冉老板卖针头线脑,遇到死了男人的寡妇,冉老板二十好几的人,连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,卖针头线脑难免有些接触,小寡妇眉目含着秋水一般,一来二去两人暗生情愫。小寡妇有两个孩子,想招夫养子,夫家族人野蛮干涉。冉老板只好约定日子,要寡妇私奔他家。

私奔那天,寡妇走到半路,心里难受,不舍两个小孩。折转回家再看一眼孩子,拿些换洗衣裳。回到家中,两孩子哭哭啼啼引起叔伯族长的警惕,他暗中观察,发现了躲在桥头的冉老板。

族长折来一根荆棘条,拷问被捉的冉老板,要人!看身子吃不吃的消一顿荆棘条!要走!决不为难你!

冉老板自己撕碎布衣,咬在口中匍伏在地。为了心爱的人,他决定挨一顿荆棘条,受一番罪。

冉老板被荆棘条的刺抽的血肉淋淋没有“哼”半声!最后族长只好放寡妇和冉老板一条生路。

狠心的族长后来遭了报应,一场火把屋子烧的片瓦不留……

计青里老树垸是洞庭湖成年累月於积的泥沙而形成,富饶的鱼米水乡像一幅炫丽的水墨画轴,展现四季不同的颜色。世世代代男男女女在这一方土地上演绎着爱恨情仇风流故事。她们珍爱这片泥土,把土地看的金贵,用汗水耕耘,去收获。“老树垸七八家,罐子煮粥敬菩萨。”他们感恩老天爷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。老树垸的男人名字叫的很贱,“荒狗子”“癞皮狗”“鸭母狗”“柴狗”“金狗”……他们只求卑微的生存下去。

冬青挥动着锄头,他似乎看见泥土变成了金子。他抬头望着远处一垅长满青草的坟头,他前妻默默地伴随着泥土里,他愧疚没有为她竖一块刻上名字的墓碑。老树垸这片土地上所有故去的女人只有姓氏在墓碑上,姓氏只是一种符号,代表她们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过,她们是这片土地上的功臣,她们的灵魂化着春风夏雨,秋露冬霜。她们把血与泪,骨与肉安妥在泥土里,和周遭的庄稼溶为一体,深情依偎。

次年春暖花开,秋月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。冬青为两个小子取名“述林”“幼林”。秋月笑道:我还有生的,你还取什么“林”呀?

冬青一脸认真:还有春林,夏林,冬林,竹林……哈哈……哈哈……有人就有世界!有人就可打江山!

秋月笑道:看把你美的!你养的了这多张嘴吗?喝西北风还行!

冬青拍着厚实的胸脯说:有小不愁大,将来咱家劳力多着咧!老树垸的土地都不够咱家种!

转眼过了百日,秋月身体硬朗许多,两小子肉嘟嘟的脸蛋像秋天熟透的红苹果惹人喜爱。秋月思念娘家亲人,她多少回泪湿枕巾,杳无音信的她让娘家人有多少牵挂在心里难受。以前身子有孕,有许多不便惊动娘家亲人。今天,她与冬青商量,置办了些礼物,装了两大壶自酿的黍子酒,决定回一趟娘家。

冬青借了一条推磨的毛驴让秋月当坐骑,回娘家也显的风光些。

冬青私心里怕秋月娘家人揍他,与金狗商量,要他作伴同行壮个胆。金狗心里忐忑不安勉强答应了。

冬青牵来毛驴,秋月心里像放飞的百灵鸟,俊俏的眉宇间有许多话要说;计青里老树垸

即熟悉又陌生的地方,一粒粮食从耕地,播种,插秧,施肥,扯草,捉虫灌溉到谷子成熟,再收割,挑担,赶磙脱壳……女人只要当了母亲,有了孩子,操心着柴米油盐酱醋茶……

少林哭着要赶路,冬青挑了一担箩筐,里面装上礼物,少林手扶筐绳坐在筐里,两双胞胎用软棉垫平躺在另一只箩筐中。

金狗挑着担子在前面走,他让冬青手牵着毛驴绳子,照顾坐驴的秋月,免得掉下来。

金狗一路心思:这狗日的怕挨揍,未必老子不怕?他一大把年纪,老牛吃嫩草,秋月也睡了,伢儿也生了两个。秋月他娘家人肯定有气,今天凶多吉少,抢婆娘老子帮的了你忙,吃家火是你自讨的。

金狗挑着箩筐边走边想脱身的计谋。他甚至有些嫉妒冬青抢了个又白又美又会生儿子的婆娘,他巴不得秋月娘家人打他个屁滚尿流脓,磕头如捣蒜……不一会,他到了去年秋月种黄豆的田,认为离秋月娘家不远了,三十六计走为上计!此时不走,更待何时!他歇下担子等后面的冬青和秋月。

“金狗兄弟!抽袋烟歇歇肩了再走。”冬青递上烟,打上火。

金狗嘴里猛吸几口,旱烟冒出“丝丝”声。他把扁担递给冬青说:你自己挑吧!送君千里终有一别。说完转身就走。

“金狗哥!我娘家就要到了!吃饭了再走啊!”秋月真心地挽留。

“饭就不吃了,怕你娘家人给家火我吃!”说完,金狗撒腿就跑。

冬青见他溜的比兔子还快,没有了商量的余地,硬着头皮说:秋月!你下驴来,把两伢抱起,回娘家探讨个虚实,看丈人老脸色行事,其实,我心里也有些不踏实。

秋月紧皱蛾眉道:我一被人抢的姑娘家,独自抱俩个伢回娘家成何体统!你一大老爷们!怎么连冉老板都不如!

“即然娘子这般说!今天上刀山也敢闯!娘子打马先行,老夫跟你后面就来。”冬青说完,把驴屁股一拍,驴子受惊,猛的往前一窜,秋月险些栽了下地,冬青丢下扁担,一个箭步跑上前去,口里一声:我的宝贝儿!

揽着秋月柔软的腰身,秋月怕痒,不禁连打了两个情顫……

太阳多情的滞留在老树垸村庄树梢上,月亮等不及似的高高挂在东南方。冬青牵着毛驴踏着温馨的余晖和迷惘的月色回到了老树垸,猪肝色的脸上微醺着眼。

他感激秋月娘家人通情达理没有为难他。秋月和孩子到娘家小住几日,等些时还是要冬青用毛驴去接她回来。

往事不居,岁月流年。当初的老树垸数易其名,唯脚下的这片土地安放着灵魂的归所,她们留下一缕思念,化成无数只青鸟,春夏秋冬在村庄里巡视……

计青里,老树垸,运粮河,白湖岭,黄泥沟如诗如画的地名,如春燕归巢般的让我兴奋。老树垸的女人不管是风风光光坐轿来的,还是委身求屈坐船而来,还是像秋月,冉老板的女人受百般屈辱而来,她们繁衍的子孙后代,像眷念这一片故土一样敬畏它……

彭开全,湖北省监利县人,现居武汉,湖北省报告文学会会员,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。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,小说入选省年度精品书系。

        

文章已于修改


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ydihd.com/zcmbwh/10004.html